夏鴻升環顧四周，眼前熟悉的場景令他還一時間有些恍惚。
小厮和掌櫃都還是那張熟面孔，同樣的雅座，同樣的位置，透過窗台，看到的是同樣的街景。
窗旁的老樹還是那一株老樹，隻是上面沒有了葉子，似乎在昭示着，一切終歸還是不同了。

　　“侯爺，菜齊備了，您看是一齊上來，還是一道道的上？
”掌櫃畢恭畢敬的躬身站在桌旁，小心翼翼的問道。

　　“一起上來吧。
”夏鴻升對掌櫃的點點頭，又問道：“掌櫃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

　　那展櫃的趕緊躬身答道：“回侯爺，小的是聽總号的人說的。
”

　　很快，店中的小厮便端着一道道菜上了桌，擺放整齊，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這些都還是當初侯爺教給咱們的廚子做的時候的味道，侯爺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着。
”菜上齊了之後，掌櫃的又是恭敬的施了一禮，退出了雅座，放下了簾子。

　　夏鴻升往外面看看：“本侯所談之事乃是隐秘，爾等自去下面看着，莫要讓人上來。
”

　　“是！
”掌櫃在外面應和了一聲，然後領着那群小厮趕緊下了樓去。

　　整個逸香居的二樓，便就剩下了夏鴻升同幽姬兩個人了。

　　兩人相視看着，誰都不開口。
沉默了半晌，夏鴻升才歎了口氣，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菜肴來，放入了幽姬面前的食碟之中，說道：“趁熱嘗嘗吧，這些菜色佳肴隻有在逸香居裡面才能吃的到，就是長安城裡的醉仙居，也是沒有的。
”

　　見夏鴻升先開了口，幽姬也才開了口。
笑道：“聽方才掌櫃所言，這些菜肴還是公子教給他們的？
”

　　“你該知道我家破落，當初在鸾州城的時候。
為讓家中好過一些，所以嫂嫂在集市上販售些容易做的小吃來。
補貼家用。
就在這逸香居的對門。
嫂嫂一介女流，我又要在書院進學，擔心有市井潑皮無賴惹事，就以這一桌菜式為酬，換一逸香居照看着。
”

　　“妾身也是好奇，公子在鸾州城中一十三年，聽人描述，方覺去歲之前的公子。
與去歲之後的公子簡直判若兩人。
”幽姬說道，然後嘗了一口面前的菜肴，接着夾起一筷子來放入了夏鴻升的碟中：“公子嘗嘗這個，清淡可口。
”

　　夏鴻升笑了笑：“我也好奇，不拘是鄭妃本人，亦或是朝中老臣，太上皇舊部……就連秦王府一幹人等，全天下，都道建成長女早夭，卻也不知為何。
”

　　“公子可知素葉城？
”幽姬放下了筷子。
說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妾身卻是不知道了。
自妾身記事起，就同兄長在素葉城中。
随父親信重的人于素葉城經營。
父親與娘親的事情，也都是從奶娘口中得知。
直到武德年間，奶娘病死，方才随着護衛回來。
父親雖寵愛有加，然卻始終不願告知為何要将妾身與兄長送去素葉城。
武德九年，父親自感岌岌可危，于是命妾身與兄長返回素葉城。
父親本以為，縱是于李世民撕破臉皮，也終歸戮不及婦孺。
也是為了不被他人猜度，故而留下了衆位幼弟。
卻不想。
那李世民竟然冷皿若斯，連自己年幼的侄兒也不肯放過。
竟然将妾身的幼弟盡數屠戮！
”

　　“兄長？
！
”夏鴻升大吃一驚。
她……她還有兄長？
！

　　幽姬看了看夏鴻升，輕聲道：“公子既然知道太子長女早夭，難道就不曾聽說長子承宗亦早卒？
”

　　夏鴻升心裡巨震，一下子沒拿穩筷子，掉落到了地上。

　　“父親一直都明白自己不是李世民的對手。
父親勇武不輸李世民，仁德更勝之，卻遠不如李世民狡詐。
”幽姬盯着夏鴻升，輕聲道：“父親對外以早夭為借口，暗中将兄長與妾身送去素葉城中，是為了讓兄長與妾身經營素葉城，以其為東山再起的根基。
隻是驚聞家中遭受滅門之災，兄長竟然一蹶不振，再無鬥志，留居在素葉城中，不願再踏進中原一步。
”

　　夏鴻升沒有說話，有一種三觀盡毀的感覺。
縱是夏鴻升自後世而來，知道根據後世的考證，李建成并不如廣為流傳的那般無能無道卑鄙平庸，反而卻是直率、寬簡、仁厚，很有才能的一位儲君，李世民也的确要比李建成更為狡詐，可聽了幽姬的話，卻還是被驚的猶如雷擊。

　　真的假的？
腦洞是不是太大了？
！

　　消化了許久許久，夏鴻升總算是又平複了下來，彎腰拾起了筷子，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真是聳人聽聞，想不到，息王的長子長女，竟然一出生就被送到了素葉城，這是即便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啊！
”

　　“公子現在知道了。
”幽姬盯着夏鴻升，說道。

　　夏鴻升搖了搖頭：“我知道了，我卻不信。
死了就是死了，就不要再拿已經去世的人來做文章了，擾了亡者清靜，不好。
”

　　幽姬臉露淺笑，端起面前的杯盞：“多謝公子，妾身敬公子一杯。
”

　　“幽姬啊，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知道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
我知道這正的李建成是什麼樣子，也知道真正的李世民是什麼樣子。
若是我早生幾年，興許我幫助的就是李建成了。
可世事就是如此難以自控，我并沒有出現在那個時候。
而抛開那些黑暗的過去不提，現在的皇帝卻的确是一個明君。
逝者已逝，難道還能活過來不成？
我們終歸都是活在當下的。
所以我幫助當今聖上。
你因為滅門的仇恨，與皇帝對立，可你不能要求我也同他對立，畢竟，被滅門的不是我，我不會與你感同身受，也不會體會你所體會過的絕望和仇恨的。
”夏鴻升歎了口氣，對幽姬說道：“正是因為知道真正的李建成是如何的，所以我才三番五次的放過你。
可你們終于還是執迷不悟，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也隻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了。
”

　　“哦？
公子屢屢饒過妾身，竟是因為這個？
”幽姬做出一副吃驚而幽怨的樣子，說道：“難道不是因為看上了妾身的姿色麼？
虧得妾身還因着能入公子眼中而心裡暗自高興呢，卻原是自作多情！
”

　　夏鴻升一口水噴了出來，心虛的幹咳了起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