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鐵場的投産計劃後,李嘯讓李長材與顔均再去談具體的投産步驟與設備采購計劃。
此時,一身泥灰與汗水,正在仙女峰下指揮泥水匠們扛運新買的磚石泥料與草闆的常正,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向李嘯報告道:“李總旗,仁心醫鋪的少掌櫃孫茂然帶其妹孫婉兒求見總旗。
”
李嘯聞言不覺一怔,她怎麼來了?
“速帶我去。
”李嘯反應過來,急切地向常正說道。
兩人快步來到仙女峰下,遠遠地便見到一輛大車停在上山路口,旁邊站着三人,分别是仁心醫鋪少掌櫃孫茂然,他的妹妹孫婉兒,還有一位,是仁心醫鋪的老夥計徐肅。
“原先是仁心醫鋪的少掌櫃光臨寒地,李某有失迎訝,還望少掌櫃勿為介懷。
”李嘯大笑着向孫茂然拱手說道。
“哪裡哪裡,我等一路行來,見這馬耆山處處都是井井有條整潔有序之狀,可見李總旗治理規劃何其卓然,小可心下實是佩服得緊!
倒是在下此來唐突,李總旗事務繁忙,有勞拔冗相見,實是心中不安。
”孫茂然面帶微笑,語氣平和地回答道。
…↙,李嘯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身着靛藍色直裰長衫的年輕人,此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眉清目秀,皮膚白晳,臉上總是微微帶着笑容,執手靜立時,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沉靜安穩的氣質。
“此人倒是個謙和君子,言語溫和有禮,不象他爹孫存仁那般性格執拗刻薄難以說話。
”李嘯心想。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孫茂然随後說出來意,原來他們一行人帶到這裡,全是孫婉兒的主意。
這些天李嘯在以馬耆山整軍備戰,要去登州攻打孔有德一事,早就一傳十、十傳百,整個莒南縣城已是盡人皆知,孫婉兒得知此事後,便執意要哥哥孫茂然帶她來馬耆山。
“我這車後,裝得盡是些上好的跌打藥、金創藥和止皿藥,另有白布繃帶和定骨夾闆若幹。
皆為總旗在戰場上最需要之藥物。
另外,我仁心醫鋪另派一名熟練老夥計徐肅随軍跟行,徐肅在我家效力多年,醫術雖為平平,但對于傷病救治以及止皿正骨皆有所掌握,定可一解李總旗醫護之憂。
”孫茂然指着車内那滿滿一大堆醫藥用品微笑說道,随後,将一旁一臉恭敬之色的徐肅拉至李嘯面前。
“小人徐肅,見過李總旗。
”徐肅一臉謙恭地向李嘯拱手。
李嘯心裡極為歡喜,他贊謝了徐肅幾句後,便親熱地拍着孫茂然的肩膀說道:“少掌櫃如此慷慨濟助,為我軍一除救治之憂,李某感銘五内,無以言表啊!
”
孫茂然擺手微笑,緩緩而道:“李總旗不必謝我,若要相謝,謝我妹婉兒便可。
此事皆我妹婉兒一直力求我父,我父親拗不過她,方同意我帶其前來。
”
聞聽此話,李嘯心裡的感覺一時變得微妙而複雜,有感激,有欣喜,有驚訝、還有一種無可言說的柔情在心間四處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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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之緣的姑娘啊,李嘯值得你這般付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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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孫姑娘。
”怔怔望着孫婉兒的李嘯,憋了半天,嘴唇翁動,卻隻吐出這五個字。
婉兒低下頭去,臉上卻也亦是漸漸地泛出微紅。
孫茂然見此情狀,搖頭暗笑,忙叫常正帶路,他與徐肅兩人拉着車子去将藥品放入倉庫。
遠離衆人的一處斜坡上,晨風微拂,将孫婉兒鬓邊秀發輕輕吹起,卻讓她那蘋果般可愛的圓臉更顯嬌俏動人。
望着面前身穿淺粉色對襟褙子,腰間系着一條嫩綠絲縧束腰,形容有些拘謹,卻愈發顯得娉婷動人的孫婉兒,李嘯看得不覺有些癡了。
“我李嘯,何德何能,能得婉兒如此助力。
”李嘯喉頭發哽,言語是發自内心的真摯。
孫婉兒擡起頭,那好似能看穿人内心與靈魂的雙眸澄澈無垠,她直視着李嘯感激的目光,櫻唇輕張,一字一言地,低聲而清晰地說道:“隻因為,你是婉兒心中的大英雄。
”
“婉兒如此看重李某,英雄一說,李嘯何以克當。
”
“李哥,你組義軍滅匪賊,現又要出征登州攻擊叛軍,你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英雄,這大明朝裡,婉兒不知道還有誰可稱為英雄。
”孫婉兒臉上泛起輕紅,望向着李嘯的眼神,多了份熾熱與堅定。
“李某幸甚,得遇婉兒如此傾力之助,李嘯定當全力進擊叛軍,以不負姑娘看重之情。
”李嘯向孫婉兒鄭重地一抱拳拱手。
一雙軟如柔荑的潔白細手輕輕握攏了李嘯粗糙碩大的抱拳之手,越握越緊,不住顫抖。
李嘯頓感手上一股如溫潤之玉輕輕滑過般的細膩感覺傳來,這孫婉兒握按的是自已的雙手,但李嘯感覺卻是心裡那個最柔軟脆弱的地方正被她這般細細地揉撫着。
“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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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我,李哥,你出征在外,一定要好好注意安全,要好好照顧自已。
我婉兒不求你立多大功,不求你當多大官,隻求你能平安回來。
”婉兒那雙美麗澄澈的雙眸突然盈滿了淚水,她的聲音變得哽咽斷續:“李哥,我隻希望你記住,婉兒會一直為你等待,等着你回來,一起過平淡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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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已變心,不然,婉兒願意等你到地老天荒,雖死不悔。
”
沒等李嘯回話,孫婉兒已是哭出聲來,她捂着臉頰,抽泣着跑開了。
李嘯木然伫立,望着孫婉兒跑開的背影,他喉頭湧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隻有兩顆晶瑩之淚随風悄然而落,滴落在那猶然飽含婉兒之手餘香的手心上。
“你不負我,我李嘯又豈能負你。
”年輕的總旗官喃喃自語。
李嘯欲留孫茂然等人吃飯,孫茂然執意不肯,說李總旗出征在即,事務繁多,自已已呆這麼久,不便再多叨擾。
于是,李嘯便将八匹上好的湖綢和紅羅送給要回去孫茂然與孫婉兒,聊表謝意。
孫茂然謙讓了一陣後,便歡喜地收下了。
載着孫家兄妹回去的空馬車颠颠地遠去,李嘯在後面望了很久,直到車子消失在山路拐角,方怅然而回。
坐在車中的孫茂然心情愉快,俊俏的白臉上更有一種隐隐的得意之色。
他在暗自感歎自已的聰明,這幾日妹子總鬧着去李嘯這兒給他送藥,可把父親孫存仁氣壞了。
老頭子甚至擱下一句:“你若要去見他,以後就不用再回來了!
”眼見得父女二人就要鬧僵,還好自已聰明,在一旁打圓場,告訴父親這一去,雖說是送藥材和夥計給李嘯,但隻是那李嘯不是笨蛋和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肯定會投桃報李,絕不會讓自已白白吃虧。
自已把這一點說得通透,才讓父親心動,随後父親又作了番姿态後,便同意自已帶婉兒來見李嘯。
這不,用這一車藥品和夥計換了這八匹上好的絲綢錦緞,簡直是大賺了!
想到這裡,孫茂然咧嘴而笑,他得意地轉眼看了看旁邊呆坐的妹妹,卻發現她懷中緊緊抱着李嘯贈送的一匹湖綢,眼神望向車窗外遙遠的地方,粉紅的臉頰輕輕貼着絲滑的綢緞上端,嘴裡仿佛還在喃喃自語着什麼。
這個傻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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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茂然心中感歎。
管她呢,女孩子嘛,這是這麼多愁善感吧,過上一陣就應該會沒事了。
孫茂然迅速地抹去心中泛起的一絲同情,重新沉浸在賺了一筆的喜悅之中。
崇祯五年農曆九月二十七日卯時。
遙遠的那一抹淺淺魚肚白似有似無,隻有清冷的晨風呼嘯不停。
出征的日子,終于來到了。
李嘯讓李長材、李忠文、常正、付鐵四名骨幹留了下來。
李嘯向他們交待清楚,李長材負責整個馬耆山運作與管理,暫代李嘯的全部職務,所有留守人員皆受其節制。
李忠文繼續給孩子們教學,得空之際,要協助李長材做事。
常正與付鐵除了繼續搭建流民草棚外,還得到了一個新任務,那就是,再繼續招攬流民,保證再招上50名戰兵,分别由常正與付鐵負責訓練,以保證馬耆山的安全,所需武器繼續向張銅柱武器鋪定購。
常正與付鐵頗為失落,他們都極想一同去登州擊敵,不過最後兩人還是鄭重地接受了李嘯的安排,因為李嘯交待得明白:“馬耆山乃我軍基業,爾等責任重大,需盡心盡力守衛此地,萬萬不可有失。
”
身着純白精鐵甲,頭戴金絲嵌玉束冠,腰間墨玉鞓帶上系着鋒利的倭刀,足蹬厚底青犀革靴的李嘯,玉樹臨風,英姿偉岸地站在一塊突立的岩石上。
他一臉嚴肅地望着面前那130名排着整齊戰鬥隊列的盾兵和槍兵,又望向他們身後押着十二輛裝得鼓鼓囊囊的大闆車的那二十多名成員辎重後勤隊,最後目光停在那20名騎成一排的菜鳥騎兵身上。
眼前的這些人馬,是李嘯費盡心皿所組建的全部軍隊。
現在,這些人的臉上都是一臉凝重,正聚精會神地等待着他們的領袖與精神支柱李嘯下達命令。
巨大的飛龍旗迎風飛舞,獵獵作響,李嘯刷地拔劍前指:“全軍将士聽令,出發!
”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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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指處,鐵流滾滾,雄壯的軍歌聲,從包括李嘯在内的每一個人喉嚨中聲嘶力竭地吼出,響徹了整個馬耆山。
從天上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李嘯的軍隊行走順序,前面是槍盾兵們排成兩列縱隊開路行走,中間是辎重隊推着十二輛大闆車吱呀前行,後面則是二十名騎兵押隊跟行。
全隊人馬一路東去,目的地,碑廓百戶所。
他們的前面,是從翻滾的雲海中,噴薄而出的一輪燦爛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