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事情始末,就是如此。
”
“聽你們如此說來,洛陽宮又在遴選‘充容’,這選秀在即,于是大哥正好撞上了?
”
“正是如此。
”
回禀的中年漢子面對何坦之,也是一臉的尴尬,“前頭好大的動靜,京城适齡女郎,多有散出來的。
好是一陣雞飛狗跳,後來大郎出了城,是往東去的,一路過了‘京東市’,就是‘七市口’,夔國公家的人都出來尋覓。
萬幸,大郎倒是沒陷進去。
”
“這是自然。
老夫督促大哥修習十數年,等閑人想要摸近他身,除非當真是運氣卓絕。
”
何坦之一臉自傲,微微拂須,然後松了口氣,随意道,“江陰那裡,可曾通禀?
”
“老闆娘差遣了些許人入京,沒有走華潤号,而是混在運糧隊伍中。
還有琅琊王氏的人,也跟着入京,有小娘。
”
“嗯?
”
聽到說有小娘,何坦之頓時明白琅琊王氏的意思。
琅琊王氏現在算是緩了過來,而且和别家東山再起的不同,他們沒有依靠中樞,所以自由度極高。
加上安平公主屬于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也就讓琅琊王氏活得更加滋潤。
隻要是真心實意做事,不是想着偷雞,江陰這一畝三分地,還是能塞不少人進去的。
“鄒國公那裡,怎麼說?
”
“張公反應倒是有點奇怪……不過,琅琊公主殿下,甚是上心,還聯絡了幾個老世族,那些個女郎,都同她見過面,很是攀談了一番。
”
“唔……”
何坦之連連點頭,琅琊公主這個嬸娘,倒是做得好。
已經到了适齡年紀,選擇什麼樣的女郎為妻,是個非常要緊的事情。
何坦之對于京中那些世族女郎,并不怎麼看重,反而在房玄齡、長孫無忌那裡走動的比較多。
長孫無忌的适齡女兒極多,隻是長孫無忌和張德是一路貨色,鐵石心腸到了極點。
女兒想要變現成為“長孫牌”老婆,很是不容易。
這個老陰逼對于皇權,同樣沒有什麼敬畏之心。
他效忠或者說畏懼的,是李世民這個文武雙全的頂級帝王,而不是大唐皇帝。
他瞧不上李淵,同樣也瞧不上李承乾或者李泰這樣的嫡親外甥。
嫁出去的“長孫氏”能得到長孫世家多少支持,全看夫家給予多大的回報。
相較起來,房玄齡那裡顯然要好得多。
房喬是個心性嚴酷的頂級官僚,對于房氏家族,房喬自己對未來是一種悲觀态度。
直到和張德合作,才看到了一點希望。
“狡兔死,走狗烹”,這種下場他不會遇到,但是房氏家族,很有可能會遇到。
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局面或許很難再現,但是,頂級權貴的圈子,必定會競争殘酷。
優勝劣汰,總有人要掉隊。
而房氏的底蘊,遠不如中原豪門帝國核心,唯有在江西努力經營,反而重新打開了局面。
不但有了武漢的技術支持,還赢得了太湖地區世族的好感。
徐孝德這個“湖南土木大使”,要是沒有房玄齡給他背書,根本不可能站穩腳跟。
所以綜合看來,在何坦之的眼中,房玄齡的女兒或者孫女,都是相當合适的選擇。
配張滄,綽綽有餘。
“琅琊公主府那裡,有甚麼狀況,盡量用快馬傳訊。
”
“老叔放心,此事省得。
”
“對了,大哥現在在哪裡?
”
“……”
“嗯?
”
“……”
何坦之一言不發,站起身來,陰着一張老臉,慢慢地拿起了挂在牆上的一條鞭子。
你看這鞭子粗又長,你看這鞭子帶着尖,你看這鞭子啪啪響……
洛陽,金墉城東北。
這裡有一條廢棄的溝渠,主要功用也已經從運輸轉為灌溉。
河堤處多有楊柳,遠望邙山,還是能夠看到郁郁蔥蔥。
張滄和溫柔就這麼在堤壩上坐着,張滄坐着釣魚,溫柔在那裡準備着食盒,還有個烤架,炭火微紅,正烤着一些肉食。
看着張滄在那裡專心釣魚,溫柔坐在墊子上,支着下巴微笑,很是享受這種感覺。
嘩啦。
抽杆又中了一條魚,水面雖然沒有洛水、伊水開闊,魚卻是不差。
巴掌大的鲫魚已經釣了好幾條,時不時還有個頭極大的白條上鈎,用來燒烤,倒是不錯。
“怎麼這般看我?
”
張滄取了魚,一條大鲫魚扔到水桶中,略微洗手,擦幹了之後将魚竿放到一旁,然後看着溫柔問道。
“張郎專心做事時,當真讓人歡喜。
”
“也許吧。
”
“張郎可有甚麼志向?
”
“有。
”
應了一聲,也坐到了墊子上,盤膝而坐,看着河面波光粼粼,“大丈夫豈能沒有志向,我自離鄉之時,就有立志。
隻是,人的志向,總是會變的。
或因緣際會,或不測風雲。
”
“不都是說當立常志麼?
”
“或許别人如此吧。
”
張滄言罷,話鋒一轉,看着溫柔,“柔娘有甚志趣?
”
“願作英豪賢内助。
”溫七娘面帶微笑,“我乃溫氏嫡女,豈能做個小女兒?
”
“哈……”
微微點頭,張滄便道,“不得五鼎食,便為五鼎烹。
如是道理?
”
“正是此理。
”
理所應當地回答着,溫柔轉過頭,同樣看着河面,“阿耶太過小家子氣,溫氏兩代……再想有大父那般的英傑,怕是難了。
”
見她如此,張滄微微一愣,頓時笑道:“難怪你不類尋常女郎,明明是太原名門所出,卻也不怕四處行走。
”
“京中不凡女郎,大多如此。
長孫氏如此,房氏如此,杜氏如此……我溫柔豈能弱于她們?
”
見她這樣一個面目,張滄很是詫異,這個少女,幸虧是個“花癡”,也不知道怎麼就迷上了自己。
否則,真要是哪家仇人娶了她,還真是個不俗的賢内助。
張滄沉默不語,溫柔卻依然面帶微笑,扭頭又看着張滄:“張郎若有壯懷,怕是不會娶我,也不能娶我。
”
“噢?
你怎知我不是個良人?
”
“自我懂事以來,阿耶說得最多的,就是張郎的父親大人。
”
“……”
一時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溫柔說的很對。
自己不管怎麼成長,周圍哪怕一草一木,都受着張德的影響。
江陰老家有個花園,本該像江南人家一樣,種些花草,但是那裡,隻有幾棵榉樹。
眼下樹木已經越發高大,花園根本沒有景緻可言。
張滄覺得奇怪,問過阿公,何坦之給的答案就是,他父親幼時覺得草木無趣,還不如多種幾棵樹,說不定還能賣錢,不賣錢還能自己打一套家具……
良人?
溫氏都可能出良人,獨獨張氏想要出個良人,怕是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