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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乍起,吹斷無數鳥毛,滿地白濁……
天氣是寒冷的,人心是溫暖的,東光縣是蠢蠢欲動的,長安城是一驚一乍的。
和東光縣官僚們忙的腳不沾地不同,長安城那多歡樂啊。
最近流行一件事情,去宋國公家倒垃圾的院門外,撿屍……嗯,撿詩。
前頭遂安公主殿下因為北風凜冽,初雪急促,便寫了一首《驚雪》,如今連平康坊裡頭的頭牌們,也會借着雪景,借着北風,給恩客溫燙一壺美酒,然後橫抱琵琶彈唱“天人甯許巧,剪水作花飛”。
總之,要有文化,要溫柔,要從容不迫,要溫文爾雅,讓除了嘴炮屁也不會的選人們,感覺自己是在掌握全世界的法則運行,然後喝醉了,掏出一兜的銀锞子金豆子,來一場别開生面的狂歡。
“哎呀哎呀,出來了出來了,别擠!
别擠!
我的!
我的!
哈哈哈哈哈……我終于搶到遂安殿下的真迹了啊!
”
狂喜的胖大富翁,卻也不識得幾個字,然後遞給旁邊的随從,“是遂安殿下的真迹嗎?
”
“東翁,不是啊……”
“不是啊,不要了。
”
胖大富翁臉色一垮,将那白紙扔了。
然後旁邊有個頭戴風兜的瘦高青年一個箭步,将那紙團撿了起來,然後看着胖大富翁嘲弄道:“目不識字,果是持賤業之人也。
”
富翁臉色通紅,憋了半天:“非殿下之文,要來何用?
”
“哈哈哈哈……何其愚也。
”那青年嘲笑一番,“啊吔,竟是淮南殿下的真迹啊!
”
“答四娘子驚雪。
”
青年抖了抖手中的紙張,“此乃應和前日之詩,姑侄文采斐然,佳話也。
”
“窮酸措大,若是識字的,趕緊念來聽聽。
俺們北地健兒。
卻也詩賦雙全,正要領教一番……”
“一樹寒梅白玉條,迥臨村路傍溪橋。
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
一時靜谧。
正待那胖大富翁朝青年靠近了一下,便見那瘦高青年,邁開兩條大長腿,跑的飛快,一臉狂喜。
幾個河東士子一臉感慨:“此誠乃女仙人也。
怪不得廚娘馬夫。
亦有此等見識。
”
偏院一陣哄鬧,正堂蕭銳一臉的震驚,感慨道:“嘗聞謝氏女聰慧過人,隻怕是早生數百年。
”
更年期太子家令一半猶豫一半興奮,喝了一口溫熱雀舌,咂舌道:“為父當初隻以為是頗有文才,如今看來,兩位殿下,各有勝場,各有千秋。
各有道行。
此誠乃盛世之兆也。
”
“大人,那些真迹,若是傳揚出去,恐引非議啊。
”
“為父豈會這般不智?
非真迹也,乃婢女謄抄爾。
”
如今長安人民群衆都知道,想要聽脍炙人口的詩歌,就得去宋國公門牆外聽牆角,雖說偶爾坊口有暴力機關的走狗看護,但備不住人民群衆的智慧是無窮的。
迂回個兩三裡路,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了。
【ㄨ】聽說過世家才女,聽說過天家才女的麼?
皇後被愛戴,不還是因為賢惠麼?
誰指着皇後的才學崇拜了?
而在金城坊小院裡每次聽到李月和李葭的名氣又大了一些,安平就像是聽到她們的****又大了一些。
滿肚子的羨慕嫉妒恨。
“哼!
終有無才之日,且看彼時身敗名裂。
”
怨念,極其強烈的怨念,安平現在就躲在家裡給妹妹和外甥女畫圈圈詛咒,詛咒她們月事一個月來四次,每次來七天……
然後在李芷兒的怨念中。
平康坊又唱起了“一樹寒梅白玉條”,唱了三天,便又從宋國公府上冒出來一句“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總之,唱了雪又詠梅,詠了梅又唱雪。
這比那灞橋三疊還要厲害,爽的北裡妓家痛快無比,裡裡外外省了不知道多少買歌錢,就是那些窮酸措大來蹭兩碗酒,倒也是舍得。
有些個不要臉的讀書人,跑來妓院勾搭細娘,山盟海誓一番,老媽子也不去管他們。
正當時候,由他們快活一番,反正這利市是賺着了的。
長安好不熱鬧,東光縣何嘗不是大發利市。
薛大鼎鄭穗本賈敦頤也是交了底,說是今年要是補不上去年多增收的稅賦,隻怕是要被皇帝貶官,流放嶺南陪馮盎下棋去。
于是老張就納悶了:你們三家刺史,都虧空?
都增收稅賦了?
看在薛仁貴的面子上,薛大鼎老臉一紅,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張德當時就虎軀震了:卧槽,那外面的百姓為什麼還說你們是好官?
鄭穗本到底是鄭家人,他臉皮是要厚一些:這些差事,都是下面諸縣去做的,州府之中并未有公文……
噢,懂了。
政策是好的,就是下面的人做壞了。
懂懂懂,太特麼懂了。
一千五百年後,不也天天反貪官不反皇帝麼。
張德感慨萬千:這領導的藝術,還真是一脈相承的。
然後老張就問,為啥會有虧空?
三個刺史連一黑,都想起了那個幽州都督兒子帶給他們的恐懼。
總之,羊是會吃人的。
至少露田被吃了,永業田是沒吃。
可前幾年大旱啊,大旱之後永業田露田又被黃河泛濫給淹了啊。
總之,就差人吃人了。
然後稅賦不足,田多人少的情況下,收成反而還不如别處荒年,又隻能硬着頭皮攤派了一些。
好在三州本地沒什麼厲害地頭蛇,武德年就被大唐鐵軍給掃平了。
王師就是這點好,對死硬份子,那是絕不姑息。
于是乎,在這麼一個詭誕的年代,在這麼一個地比人還要多的多的歲月,丫居然會出現寅吃卯糧的現象。
同時張德突然發現,面對貧下中農和絕大多數的賤業之人,官僚們的權力,大的有點逆天。
怪不得自古流傳“破家的縣令”,現在看來,破家算個屁……
“所以說,現在三州要的是……”
“糧食。
”
“……”
糧價五文錢啊諸位使君,有沒有搞錯啊。
“操之啊。
糧價雖賤,然則米糧販運,若無民夫,不可為也。
然則三州本就凋敝。
再加派勞役,恐引大患。
”
廢話,特麼你們跟****說要多收點稅賦,肯定是以朝廷的名義去做的。
****們懂個卵,隻當真是朝廷吩咐的。
誰能想到你們是要打馬虎眼?
不就是欺負農民兄弟不識字不知道如何上訪麼?
所以說,知識改變命運。
有了知識,就算被騙,之後也知道要報警,也知道要去政府部門上訪啊。
“那三位使君的意思是……”
“聽聞華潤商号舟船無算,騾馬甚多,若能販運一些糧食來滄州,吾等三人,感激不盡。
”
“這錢……”
鬥米五文是很賤沒差,可你們要補的是三州虧空。
隻怕一下子投進去,不會少吧。
再說了,你們攤派勞役運糧有風險,老子手底下苦力們幹活就沒消耗了?
這可是持續性的大投入,得悠着點。
“操之啊,三州窮困,并無餘财啊。
”
老張完全不信,這特麼不是放屁麼?
三州雖然有逃荒現象,更有農民因為河患,背井離鄉去了别處謀生種地。
但是李德勝當初搞羊毛,三州也是有不少人賺到了的。
這可是有賬本的,李德勝可是有個小黑本子,誰收多少錢。
誰賺多少錢,都記錄在冊。
而且除了羊毛,當初河北的黃羊皮子,整整八萬張,其中一半都是幽州以南州府分攤的。
李德勝靠着他爹的強大實力,簡直是橫行霸道啊。
“三位使君。
這天下哪有‘又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的道理?
便是平康坊買醉的窮酸選人,賦詩一首,總也是要有些潤筆。
莫不是三位使君見我年紀小,當我好欺負不成?
”
張德頓時不痛快了,立刻翻臉。
這光景,三個刺史心中有些惱火,卻一想起張家的根腳,又隻好道:“滄州新設三州木料倉,這倉監和大使,操之可有人選?
”
權錢交易!
黑暗呐,腐敗啊,幕後交易啊,黑箱操作啊!
作為一條工科狗,他的正義感在上輩子是很強烈的,畢竟,那時候他是個被剝削階級。
然而這輩子,他堂堂權貴階層剝削階級,正義感全部喂了狗。
屁股決定腦袋嘛。
于是老張毫不猶豫地說道:“已故蔣國公次子屈突诠,為人正直,剛正不阿,乃長安有名君子。
若是出任倉監,定不會讓國之蟲鼠,食民之粟。
”
沒錯,老子雖然是一條工科狗,但基本上,在一個标準大氣壓下,老子還是一個臭不要臉的混蛋。
北地硬木極多,三州雖然水患嚴重,卻隻要願意投入,損失也不會太大。
而且中原之地毀林種地,乃是政治正确,擴大可耕地面積,那都是政績。
至于張德,他現在巴不得全世界的上等木料都在自己手中。
造船這事兒吧,它就沒有木料夠用的時候。
再一個,北地煤鋼工業體隻要起來,光鋪設軌道,一個月的木材消耗,就是非常的驚人。
“操之啊,這木料的價錢……”
“這都小事,小事而已。
三位使君眼光要放長遠,滄州濱海之地,魚鹽之利且不去說它。
隻這海船往來,停靠補給,便是一樁買賣啊。
”
既然大家都脫去了僞裝,露出了統治階級的無恥嘴臉,老張也不介意開門見山地搞一搞權錢交易的聯動。
畢竟,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光吃肉是不行的,這三位可是官聲極好的,根腳又不是特别深厚,年齡又正好在不尴不尬的地步,若是能團結在一起,很多事情都可以做的嘛。
比如說,這不用去說的魚鹽之利,它就是很好嘛。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