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算得上軍方人物,還能提供庇護的,也就剩下李靖和秦瓊。
然而麼……前者身份尴尬,後者身體尴尬。
“郎君,皇後請郎君與宴,可有甚麼計較?
”
“坦叔寬心就是,不曾為難則個。
”
“那便好,那便好。
”
老人家點點頭,眉頭稍舒,這才又道,“若是這京城呆不得,必保郎君安全離京。
便是皇帝也不算個甚麼。
”
“哪有那般嚴重。
”
張德笑了笑,寬慰着坦叔。
一把年紀,哪能還讓他去拼命,盡管坦叔是經曆過前隋外加南陳總計六個皇帝升天的老把式。
可如今的張德,豈能會被什麼天可汗聖人可汗吓住,總計要想弄死他張某人,兩包火藥塞滿鋼珠,也能讓李世民死無葬身之地,沒什麼好怕的。
至于長孫皇後……如果沒有他給予的金山銀海鎮壓後宮,乃至長孫家族要在重重包圍下殺出一條皿路,她隻有接二連三給李皇帝生男生女來給家族續命。
而在徹底跟張德勾搭成奸之前,長孫沖難成氣候。
在張德那裡,長孫伯舒覺醒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于是,便是最瞧不上他的老江湖,也要說一聲,長孫家後繼有人。
“郎君隻消記得,有萬般的難處,還有家裡人。
”
“坦叔放心,放心吧。
”
老張讓坦叔坐在椅子上,親自倒了一杯茶之後,“隻這禁商的公文成了廁紙,我便是事成一半。
莫說是皇帝,便是三皇五帝挨個出來,也是無用的。
坦叔,我是神童,我是孽障,我是祥瑞啊,哪能十八歲就命喪黃泉?
”
“郎君,這李皇帝做事,胃口極大,比他家大人還要厲害三分。
弘慎公算是本家允文允武的人物,卻也及不得他三分。
比之楊皇帝,都要強了許多。
”坦叔還是有些擔憂,“某隻是個厮殺漢出身,卻也不懂這些門道,楊皇帝封賞那會兒,也不懂甚麼幾品甚麼散官甚麼加銜。
不過,某卻是知道的,郎君在河北做的那些事情,放楊皇帝那會兒,早有人造反了。
不說河北,就是登萊江淮還有塞上,也是要有人造反的。
這如今沒人造反,大概是有人吃了甜頭,李皇帝也吃了甜頭。
不過,将來要是有人造反,李皇帝這等人物,哪有自己去尋死的,肯定拿郎君的項上人頭一用。
”
頓了頓,坦叔眉頭微皺:“按說當初郎君應了李皇帝的謀算,娶她一個閨女便是!
”
“哎呀,我的叔,想的深沉了。
”
老張拿起一顆核桃,手指一撮,指關節和核桃,都嘎啦嘎啦作響,“要是前兩年,倒也前怕狼後怕虎,如今麼,卻是不怕的。
不過,李氏公主,是萬萬不能弄來鎮宅,養作别宅婦,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
芷娘那裡,若說純屬兩情相悅,便是騙人的。
當初安利号的勾當,總是算計了一些。
我這等心機不純,多少還講一點良心,覺得虧欠了她的。
總之,若隻是勾搭個公主,與我而言,何難之有?
”
坦叔微微點頭,卻也不解。
“隻是,我若同李家的公主真做夫婦,怕是就徹底綁在了一塊,糾纏不清。
坦叔你想,貞觀三年,長安城内,尚有人開墾田地種糧。
貞觀八年,五年過去了,京城圍着車水馬龍不種地的人兒,有幾多?
”
“少則三四十萬,多則九十百萬。
”
“便是了。
”
張德目光閃爍起來,有些扭曲的興奮,帶着幾分邪性:“此時大家胃口還不算大,隻這百萬千萬貫的當口,也能吃的開心。
可十年二十年後,扶桑三韓的金礦銀礦挖出來,怕不是一億貫都喂不飽。
總有一天,沒什麼吃的了,就要吃人。
這人,不但要吃士農工商,還要吃勳貴門閥,豪強世家,再吃皇帝老皇帝。
我若是藏在人堆裡,那還能活上幾個兒子孫子重孫子,我若是在帝王家作客,怕不是連皮帶骨,都成了田裡的糞肥。
”
坦叔愣神了一會兒,隻想着楊皇帝征遼後的心酸事體,又想着二十年前中原那亂戰如粥的場面,暗忖:郎君說的這個,怕不是和瓦崗的那檔子也差不離了。
他卻也不懂的,不過也能琢磨,也經曆過那般多的造反聚義。
各色的名目,各色的号子,就是不曾見着漢高一般出身的人物熬出頭。
“郎君說的在理。
”坦叔很是鄭重地點點頭,“便是造反,也就見了朱漆塗門的人家吃上了肉。
李皇帝這家,貨不賣他也不虧。
”
五年啊,僅僅是五年,新老貴族在針鋒相對的同時,為了迅速地積累實力碾死對方,完全是本能驅使,使得他們走到了張德的周圍。
就像是餓虎撲食,就差這百幾十斤一般。
老張在挖帝國主義牆角不假,然而新老貴族争鬥的同時,何嘗不是不知不覺也在跟着挖牆角,然後高舉“忠君”的旗幟,屹立不倒?
如果說老張是“雄關漫道真如鐵”,那麼李勣也好張公謹也罷,亦或是尉遲恭長孫無忌還是房謀杜斷,他們有的是不知道,有的是裝傻,純粹就是“扛着紅旗反紅旗”!
然而大唐帝國這個資産優質的公司,公司的董事長李世民,他能說老子把你們都開除了嗎?
很顯然不能。
做皇帝的很信“帝王之術”這一套,用人的藝術麼。
做大臣的很信“貨賣帝王家”這一套,職場精英的技術麼。
然而老張作為一條走錯世界線的工科狗,甭管是不是走錯了劇場拿錯了劇本,他天然的,本能的,要給這群精英們上一課,什麼叫做以力證道!
見識過王朝興衰滅亡,曆經過戰争慌亂,坦叔有的是經驗和見識,他未必明白自家郎君怎地跟瘋狗也似,就是死咬着“和氣生财”的路數,卻也是眼睜睜地看着從自家郎君手中“萬丈高樓平地起”,然後沖着工坊礦山上那些無産奴工們,感慨一句“人間正道是滄桑”。
張德沒辦法跟自己的親人解釋什麼叫做生産力和生産關系,也沒辦法跟坦叔講階級屬性和背叛階級,便是革命二字,大約也沒辦法說清楚“湯武革命”的這個革命到底為啥不一樣。
但有一項很直觀的小玩意兒,張德可以很鄭重地再次跟坦叔說:小霸王學習機,他娘的就不能從封建帝國中誕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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