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西土,突厥人以為抵達了西海,直到遇上了一批自稱“卡斯庇亞那人”的商隊。
這支商隊大部分突厥人都不認識,唯有可薩部能夠跟他們交流。
突厥失去可汗之後,群狼無首導緻整個族群形成了詭異的“共議”。
當年在西域實力強橫的吐屯,以及族人保全非常完整的特勤、小可汗、設,共同決定了突厥的未來。
是戰還是和,都要通過讨論,然後進行表決。
西突厥如今的殘黨,互相之間原本早就是殺紅了眼,屬于世仇。
但為了族群延續,再大的仇恨,也要放一放。
咥力和泥孰的後人,能夠一起讨論如何合作,别說唐人,就是突厥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薩部說這些‘卡斯庇亞那’諸部,亦是追逐水草,于‘大海’東南西遊聚。
諸位以為如何?
”
“可薩雜種的話,如何能當真?
”
“那……是要搶一把就走,還是在這裡定居?
”
“搶一把就走!
這裡離河中太近,那長孫沖就在木鹿,祆教、景教都在尋他庇護,如今二教門人,多願拜其為‘護法主’。
這波斯地……不能呆!
”
“還要走?
!
我們都已經走了一千多裡!
不,是兩千多裡!
再走,還能走哪裡去?
難不成,是要去攻打弗林國?
”
“一定要攻打?
我等遊牧而已……”
“呵。
”
争吵泛起之時,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我們汗部,想去大馬士革。
”
“阿什利特勤,那個叫沙欣的瘋子,根本不用聽。
我們之前借兵了給他,打了大馬士革,然後呢?
不過是弄了一些錢糧……這有什麼用?
”
“第二次洗劫大馬士革,不是斬獲頗豐麼?
人口子女也有四五萬。
還有那兩條大河之間,也有三部投降,如今我們各部人口,也算不少。
”
“都是波斯雜胡,要來何用?
”
“不管怎麼說,這個自稱‘卡斯庇亞那’的地方,打還是不打?
”
“此地毗鄰‘大海’,應該打!
唐人願意幫忙造船。
”
那年輕的聲音再度響起,讓整個營帳都冷了下來。
每每作戰,總有唐人的影子在閃爍。
他們不知道這是在“飲鸩止渴”,可是唐人關鍵時候,真的好用。
“不怕你們笑話,河中已經傳來消息,安菩的騎兵,離我們也不過是一千多裡。
”
“什麼時候我們突厥人,竟然會因為有人出現在一千多裡之外,就開始惶恐不安了?
”
有人幽幽地來了這麼一句,可是營帳忽然進來一陣風,吓得說話的人以為有人進來,猛地回頭看着門簾,惶恐的神色出賣了他的内心。
半晌,發現隻是一陣風,他竟然是松了口氣,然後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營地外面,偶爾會有洞箫的聲音傳出來,也有柳笛、骨笛以及各種胡琴。
戰士們會彈琵琶的極多,五弦和六弦的琵琶都有人彈,隻要有人彈琵琶,便有人跳胡旋舞。
酷愛跳胡旋舞的人,多是唐朝來的雇傭兵。
這些河北刀客的騎術未必有多好,但是沖鋒時候極為講究紀律。
往往一二百騎比得上突厥仆從軍的兩三千騎,而且他們的裝備都不差,有些西突厥老人眼熟,知道這是唐軍舊年邊軍的頂配。
隻是這些四五十歲的老突厥,卻也并不知道唐朝内部發生了什麼。
更加讓他們理解不了的是,唐朝來的雇傭兵,用箭極為瘋狂,一人雙馬,往往一次追殺,能射出五十支箭以上。
更加讓老突厥羨慕嫉妒的是,這些人用的箭,規制統一不說,比突厥人祖傳的箭矢都要好得多。
“如果要動手,可薩部要瞞着。
”
“派一個‘千夫長’過去。
”
“郡王殿下那裡還了駝隊,還能先賒一些絹布收買。
”
“眼下不過是剛剛春天,剛過完冬天,這些‘大海’附近的雜胡,想來牲口也沒什麼膘。
搶一把,也沒收買賺頭。
”
“搶人。
”
一人突然有些無奈地說道。
“也隻能搶人了。
”
“今年人頭價錢高,西域那裡,圖倫碛的價錢已經到了一百貫。
”
“一個?
”
“一個。
”
“是修路嗎?
唐人修了好多的路。
”
“有修路的,還有修城的。
”
突厥人對烏堡的概念不深,都是把烏堡稱呼為“城”。
整個西域邊陲,大大小小的烏堡,都是圍繞綠洲做文章,數量有一二百個,小的可能隻能十幾個人,其實就是個堡壘。
但這個堡壘很有用,能夠儲藏糧食和淡水,偵查的作用極高,還能警戒叛亂。
“過了此地,沙欣說有一座山。
之前劫掠大馬士革,是繞道了。
這一回,還要繞道嗎?
”
“過了這座山,就是兩條大河,那裡能種地。
之前已經讓人去試着買了地,能種糜子,一畝能存不少。
”
“能有一石嗎?
”
“不止,有兩石。
有漠北農官的學徒過來,可以請他們幫忙。
”
“要價怎麼樣?
”
“不是問他們要,是跟‘刀王’開價。
”
“姓王的還管這個?
”
“那些漠北來的,都認‘刀王’,他是北地遊俠大龍頭,而且門路很廣。
你們身上這些戰甲,就是他讓出來的。
”
此話一出,整個營帳又是一陣沉默。
很多東西,都讓突厥人感覺無比别扭,可是,又無可奈何。
“要是能種地,就能養活更多人。
”
“兩條大河周圍,部族太多了,波斯故地,哪裡那麼容易停留。
”
“之前殺敗的那幫瘋子,也想争奪兩條大河。
”
“就是來讓我們皈依他們那個什麼教的?
”
“正是。
”
“呵。
”
冷笑一聲,一人長籲短歎:“不管了,先占了地盤再說,唐人要是再來趕……”
嗆的一聲,這個突厥大漢拔出了身上的精鋼腰刀,狠狠地斬在了桌子上,削去了一個桌角後,目露兇光惡狠狠地說道:“我們就再走就是!
”
“……”
“……”
整個營帳内的氣氛,糟糕了極點,直到第二天,各部招呼了勇士,準備用兵,這時候的心情,才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