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韋氏,完了。
”
弘農縣,楊氏的人心有餘悸,好在他們求到了楊師道、楊恭仁兩家那裡。
這是相當荒誕的事情,當年弘農楊氏并不認楊氏皇族。
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模棱兩可,類似李唐皇室。
隻不過誰曾想,時過境遷,原本的矯情,到了現在,倒是成了救命稻草。
“總算……”
有人歎了口氣,死了一個楊政本,基本談不上什麼損失。
安平長公主的雷霆手段,雖然是在弘農反複打臉,但感覺到痛的,并非是楊氏,而是韋氏。
之所以連楊氏都說京兆韋氏完了,那是因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勢力願意對京兆韋氏伸出“友誼之手”。
韋貴妃直接斷絕和親族的關系,當紀王李慎遭受威脅的那一刻起,她對京兆韋氏的憎恨,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而作為姻親之族,弘農楊氏此刻不得不選擇自保。
京兆韋氏還在做官的人,雖然不會遭受排擠,但同僚避之如瘟神,足見體制中的地位已經斷崖式下降。
朝廷并沒有用什麼國法來處理京兆韋氏,“刑不上大夫”,國法運作,本就跟他們沒太大關系。
一如人盡皆知安平長公主派人殺了楊政本和韋檀特,這種大案命案,絕對是震驚一時。
但大理寺、刑部,又有誰敢去查案?
國法在頂級權貴面前,就是個玩具。
京兆韋氏投子認輸,沒有到一無所有的地步,但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連土地田産,也隻是按照國法來“分田到戶”,對一個龐大老世族而言,基本上宣告“政治死亡”。
或許一百多年後,京兆韋氏還能出一兩個絕世天才,然後帶着寒門韋氏重振家聲,但更大的概率,就跟千幾百年以來倒台的世族一般,不斷消融在資源吞并之中。
甚至尤為歹毒的是,教育部總理大臣孔穎達之子,禮部郎中孔志約,還提前把京兆韋氏的藏書給搜刮一空。
價錢很公道……但也隻剩下價錢很公道。
沒有了這些藏書,京兆韋氏又沒有李善那種過目不忘的超級天才,兩代人之後,龐大家族的後裔,必定會出現數量不小的文盲。
家奴、佃戶、奴工、家生子……這些全都是要被瓜分的“财産”,當然程序上就是走國法。
因為這些是違法的,一切都會充公。
至于充公之後,怎麼就有人那麼快去關撲,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在普通寒門眼中,垮台的京兆韋氏依然是龐然大物。
皇帝後宮之中,依然還有嫡系的韋昭容;外朝官吏,大大小小出身韋氏的,也有二三十個,更不要說兩京郊縣,多得是京兆韋氏的小吏。
各地産業之中,養着的白手套還沒有資格“奴大欺主”。
想要出現“奴大欺主”,沒有外來強權的幹涉,基本是沒有可能的。
“這韋氏還心存僥幸,當真是天真。
”
房遺愛不屑地吐着槽,難得房二公子請客,春明樓蓬荜生輝,當時就免單以示尊敬。
受邀的人中,就有侯君集的兒子侯文定,張公謹的次子張大素,張亮的兒子張顗……
一衆大大小小衙内,加起來也有三五十号,氣氛相當的熱烈。
“韋氏吐出來恁多東西,剩下的那些,用來翻本,不是沒有可能。
經營兩代,東山再起也未可知啊。
”
侯文定仔細盤算過韋氏現在還剩下的資源,朝廷命官熟練不少,邊緣産業還有一些,加上一些沒人要的物業,以及那些在籍的韋氏家奴。
比傳統豪門是比不上,地方世族,大多數還是不如韋氏。
“呵,這叫鈍刀子割肉,你這是當兵當傻了。
真以為會放你一條生路。
”
喝了一杯酒,房遺愛沖侯文定道,“要是把韋氏的家當全部拿走,他們能不狗急咬人?
你拿走一個莊稼漢的一半糧食,他隻當是繳納稅賦,不痛不癢的;你拿走他七成,他也就是哭哭啼啼;你拿走他八成九成,他嗚呼哀哉,背地裡興許還會跺腳罵娘,但也就那樣;可你要是把他口糧種子都拿走了,嘿……莊稼漢照樣找根棒槌跟你拼命。
”
衆纨绔子弟一聽,都是臉皮一抖。
話糙理不糙,道理的确是這個道理啊。
隻是把這境況套在京兆韋氏身上,仔細一想,就覺得恐怖至極。
瓜分京兆韋氏的,當真就是在鈍刀子割肉,卡的極為精準。
眼下京兆韋氏連參加各種場合的宴會都沒機會,房遺愛在這裡把話說得再透徹,他們聽不到啊。
而來赴房遺愛酒席的人,又有幾個會是好心人?
連張亮的兒子張顗,這個憋屈龜兒子也不會吐露出去。
誰放屁誰是公敵啊。
“二郎,人不可貌相。
請!
”
侯文定突然發現,房二郎這小子,他不是憨傻,而是沒必要搞得太正經嚴肅。
他不需要和和氣氣,就能混得很好,那又何必賣别人面子?
旁人都知道江西總督跟江漢觀察使有勾當,旁人也都知道江西總督在皇帝那裡是個鞏固棟梁,江山穩不穩,房老漢能繞過去?
而且從中央跑到地方的房老漢,門生故吏無算,又在江西養了一窩又一窩的部下,這數量沒有一千,五百有的。
就憑這個,房老漢今天死了,明天來哭喪就能繞長安城一圈,規模絕對比杜如晦還要大。
也是憑這個,房二公子就算親爹嗝屁,他依舊把老婆高陽公主扒了褲子狠抽屁股,皇帝也隻能呵斥,至多扣獎金,然後……沒了。
“好說!
”
房二公子也不拿捏,攥着就被跟侯文定就碰了一杯,旁邊紀王李慎則是有些擔憂,小聲道:“二郎,少喝些則個。
”
“怕個鳥,我喝多了不怕,你不喝多就行。
一會子吃飽喝足,咱們就上路,去京城!
”
“哎!
”
紀王頓時大喜,舉起酒杯跟房遺愛道,“房二哥,來,敬你一杯。
”
“好說!
”
又拿起酒杯,房遺愛看着紀王李慎,“我幹了,你随意!
”
言罷,一飲而盡,一衆衙内紛紛鼓掌,叫好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