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中書門下三品……”
“杜秀才這是老樹開花啊。
”
春明樓内一時間感慨聲此起彼伏,如何都沒想到,杜正倫一把年紀,居然還真的就翻了身。
雖非宰相,但也是有資格繞過部門直接跟皇帝面對面讨論事情,這參政議政的檔次,比一般人高得多。
不過毫無疑問,努力集權的皇帝,不可能讓杜正倫有太大的權柄。
宣政總制院講到底,也隻是個管理“海外”唐人的機構,至于駐軍也好,榷場也罷,都不是宣政總制院可以染指的。
而且杜正倫還很給面子,老頭在南海能夠站穩腳跟,要不是有人支持,早死在南海的風浪中。
各種老天保佑,才讓他順順當當返回了中國。
其中馮氏、冼氏的情分要給,李道興的人情要還。
好在馮氏、冼氏跟李道興之間早就有默契,馮氏拿到了“南海宣政院”的位子,而“蒼龍道”南岸一塊土著密布的地區,則是給了一個加盟店的名額。
冼氏出了一個提督在“蒼龍道”南岸,北岸那個海上高速公路收費站,則是另有提督人選。
雖說馮氏内部也有些不甘心,隻不過馮智戴很理性,沒有去争這一時的長短。
皇帝尚且要吃癟,他們這些仰仗皇帝威權才能鎮壓地方蠻子的土豪,更是不可能太過嚣張。
“扶桑地一口氣出了二十幾個提督,除了四個是直屬,其餘的,都是掏錢買的帽子。
每年還要在鲸海繳稅……”
“換你有錢,你買不買?
”
“買啊,不買不成傻子了?
”
“……”
冒着酸味歸冒着,但有好處,那還是真的要上的。
這年頭,真傻子才是少數啊。
隻是朝廷這裡還留了扣子,一般人還真沒注意到。
因為不管怎麼講,宣政總制院這個衙門有些不倫不類的樣子,按照規定,也不過是個管理海外唐人的部門。
它并不是真正的州縣都道等各級政府職能部門,它不具備具體的施政權力。
于是在國家實力強悍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要是哪一天帝國衰敗了,或者分裂了,這些宣政總制院管理的地區,一旦對朝廷來說是個包袱,甩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扔了就是扔了。
講白了,此時此刻的朝廷上下,都是“白嫖”心态,賺了最好,不賺他們也不負責。
就這麼一個扣子留着,老張就斷定,一旦“海外”的唐人聚集區真正發達了,而且類似中國了,那麼,宣政總制院就别想再去碰哪怕一根毛。
因為朝廷必然會直接設立州縣來管理,政府各級部門層層疊疊安排的妥妥當當,府兵警察盡數在編。
這是一種比羁縻統治高那麼一點點,但又比直接管理低那麼一點點的奇葩制度。
隻不過,這一回帝國的精英們,都有着共識,都認為能夠從這個制度中,攫取驚人的可觀的利潤。
“唉……隻怕是苦了倭地之人啊。
”
夜裡,張德在杜如晦靈堂前,跟杜構杜荷兄弟二人一起喝着酒。
“大哥,倭人苦了與我們何幹?
”
杜二郎起身給杜構倒了一杯酒,也給張德滿上,最後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重新坐下後,杜荷看着杜構道,“這幾年入唐的倭女,做‘螺娘’的都是成百上千。
缫絲廠裡的倭女都兩萬多了,真要是可憐她們,可憐的過來嗎?
”
“再說了,倭人不苦,就苦唐人,總要有人苦的。
”
說話間,杜荷還想起了一個見聞,“再說了,再怎麼苦,那些個入唐為奴為婢的倭人,至少能吃上飯。
小弟在武漢,可是眼見着突厥奴、倭奴居然都能合得來,那些個本地工人,也多是跟他們親近一些。
”
聽到杜荷的話,老張嘴角抖了一下,隻覺得荒誕不已。
杜二郎這個混賬的觀察,反而要細緻入微一點。
到了那工廠中做工,管你什麼倭人突厥人契丹人,累死累活簡直要命,唯一跟着自己累死累活的,隻有自己的工友、同事。
其餘的……那是什麼?
!
“為兄就是感慨一番罷了。
”
杜構拿起酒杯,一口悶了,然後将酒杯放回桌上,杜荷又起身給他滿上。
盯着酒杯中的液體,杜構感慨道:“世道變換之快,為兄都快跟不上了。
大人希望的,不是杜氏如何興旺,而是你我兄弟……能成器啊。
”
見杜構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比劃,杜荷便道:“待我把公主弄回來,怎麼也算是個皇親國戚。
”
“可想好要尋甚麼事體做?
”
“既然要尚公主,那就不便走遠了。
在兩京做點營生即可,倘使有個東海南海的物産發賣,也能過活。
”
杜荷也是看得很開,因為種種原因,如今他身上的職位都是沒有了。
原本還想在武漢厮混,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自家老哥現在是“東海宣政院”的一把手,有這關系放着不用,這不是神經病麼。
再說了,因為去武漢那回瘋狂集資,他在揚子江兩岸的人脈關系……還别說,真的挺雄厚的。
别人不好講,但他杜二郎說是要在長安洛陽賣海産,還真是個不愁的。
“那就好。
”
抄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咀嚼了一會兒,杜構才看着張德,“往後還是有勞操之多費心。
”
“自家兄弟。
”
張德沒有說多的話,指了指酒杯,“都在酒裡。
”
三人拿起酒杯,輕輕地碰了碰,然後沖杜如晦的遺像敬了一下,這才一飲而盡。
宰輔人家有宰輔人家的變化,尋常街坊自有尋常街坊的命數。
宣政總制院前腳成立,朝廷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鼓勵生産”,并且第一次有組織地補貼“海外”。
比如說朝鮮道,現在種地,凡是有唐朝戶籍的,就能免稅三年五年七年不等。
再比如說東海宣政院的第一份文件,就是關于減免各部提督治下“稅賦”的。
而此時在扶桑地,農事稅賦是極低的,反而是商業“保護費”非常高,因為收的人多,一茬兩茬三四茬的。
現在減免“稅賦”,等于就是唐朝作保,為本地區的工商貿易背書。
至于誰能受到照顧,這毫無疑問的,肯定是唐人自己。
那麼如何拿到唐人的資格,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至于唐人之外,那毫無疑問還是要承擔舊有的“負擔”。
“進奏院”方面提交上去的,表面上是成立“宣政總制院”,但因為東海諸地的“加盟”提督陸續到位,這可是掏了錢的,自然是要盡快地回本。
于是乎,在“東海宣政院”一把手還在家裡“守喪”的時候,史上第一次大規模有組織的“淘金”……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