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中難以掩飾的流出出深深地畏懼。
當下便問道:“這酋長的身邊高手如雲,怎麼還會被人刺殺成功呢?
”
雖然因為一路的奔波,頤和的傷勢惡化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周圍的一切動靜,都在她的密切注視之中,她發現,當自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不僅是自己所在的這間囚室,更是連相鄰的幾個囚室皆是瞬間就陷入了沉默之中,濃郁的畏懼氣息升騰而起,霎那都三緘其口了。
将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明白這些人都隻是因為對自己尚有戒備之心而已。
生活在亂世的人們,都自有一套生存法則,面對即将可能發生的危險都存在着一種天生的預期感。
頤和微微低眸,緩緩地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論那些當權者是生是死,苦的都隻是我們老百姓而言。
”
緩緩流淌而出的輕柔的聲音,帶着濃濃地悲哀,看似自言自語,卻是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重生詫異的看過去,淡淡的眸子中,倒映着一個閉眸緩緩靠向潮濕的石壁的女子,淡然的神情,好似全世界都沒有值得她去重視的東西。
眼中一絲哀傷劃過,重生隻覺得心裡難受極了,便扭過頭去,不再看頤和,似乎隻有這樣,才會好過一些。
好似受了頤和的話的感染,一個顫顫巍巍的白發老人,睜着一雙渾濁的眼,認真的看向頤和,真誠的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高的悟性,你說的話,可真是一點也不假,我們這些老百姓,不管是誰當酋長,隻要求有一口飽飯吃就好了,但即便是這樣,收到傷害最大也還隻有我們。
”
這老者在囚室裡的地位頗高,自他開口後,便又有人大着膽子向頤和解釋道:“我們不是不願意和你說,你長得又這麼漂亮,人也挺和氣的,隻是,你是新來的不知道,這裡的牢頭嚴着呢,假如有一句不好的話被他知道了,我們關在一起的人,全部都要倒黴的。
”
聞言,頤和歉意的點點頭,目光向囚室外的甬道盡頭看去。
在她的腦海中依稀記得,在基地經行培訓的時候,教官将他們三百名十歲大的孩童關在一起,不比武力,隻比智慧,誰是第一個從地下室裡出來的人,誰就會成為基地重點培養的對象,而他當年是第二個出來的,所以,比起一些黑暗中的東西,她要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
囚室裡又重新活躍起來,隻是話題卻轉移了,說的無非是誰誰誰原來是做的什麼生意,利潤如何,家裡有什麼人之類的東西,頤和對此沒有什麼興趣,就靠在溫熱的牆上,閉眼休息去了。
重生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雙清澈的眼眸,時不時的回過頭來看一眼頤和,然後又興緻勃勃的聽他們說話。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從外面進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頤和被驚醒了,微微擡眸看去,見是兩名着獄卒服侍的高大男人,一人提着一隻碩大的鐵通,裡面熱騰騰的冒着熱氣,有淡淡地酸臭氣息從中飄出來。
而那些剛剛停止閑聊的人,見到這兩名獄卒後,便紛紛爬起身來,從角落裡或是從自己的懷裡取出缺了口的瓷碗,然後蜂擁着,将碗遞出去,争先恐後的模樣令人頭皮發麻。
再看那兩名獄卒,一人拿着勺子往瓷碗中舀飄着幾根菜葉的稀飯,一人就拿着直接從鐵通中拿出黑色的窩窩頭分派給大家,得到食物的人就回來坐在地上大口的吃起來,重生見此,看了頤和一眼,二話不說,也擠進了人群中,挨到他時,獄卒從鐵桶中取出兩隻窩窩頭,擡眸見是個新人,且長得很是瘦弱,心思一轉,隻拿了一個窩窩頭遞給他,道:“新來的,這是規矩。
”
重生心中不服,正要說話,後面的人卻一把将他擠了出去,嘴裡并嚷嚷着:“拿到了就快點過去,老子還沒吃呢!
”
一旁蹲在地上大口吃着窩窩頭的中年男子,使勁嚼着,一邊道:“我剛來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的,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
聽到這話,重生隻好回到頤和的身邊,将窩窩頭遞給她,“給你。
”
頤和看着眼前修長的手掌中躺着一個雞蛋大小的窩窩頭,發黑,有淡淡的酸臭味,然後擡頭看向重生一雙真誠的眸子,知道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對自己好,便也不客氣,拿起窩窩頭就吃了起來。
無論它有多難吃,它是他為她找回來的食物,所以不能浪費。
而且,隻有有了力氣,才有能力逃出去,所以,頤和選擇吃。
看着女子大口的吃着,男子的唇彎出好看的弧度,在女子的身邊坐了下來,淺笑道:“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吃東西,挺好。
”
滿滿的滿足感,包裹着每一個字,溜進頤和的心房。
頤和的動作不可察覺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将最後一口窩窩頭塞進嘴裡,咀嚼,咽下,然後認真的道:“在外面的時候尚且知道食物來之不易,何況我現在有傷在身,就更加餓不得了。
”頤和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爛,但她實在是不想太掩瞞自己的心意。
重生滿眼的笑意,落在人的身上有種暖意,隻見他突然伸手,在頤和的嘴角邊摘下一粒窩窩頭的碎屑,“你渴不渴?
我去給你讨一碗米粥來好不好?
”
有生以來,重生覺得從未有過的幸福,他不記得自己是否有位别人做過什麼,但是為一個自己真心想要對她好的人好,這感覺真的是很奇妙,甜甜的滿足感,在心尖上飄來蕩去,比之之前在外面的時候還好快樂。
“好。
”點點頭,頤和盤腿坐了起來,緩緩地調息内力。
男子笑意更濃,雖然頤和之前有逼迫他去做這做那,可這次是自己心甘情願,而且心情不錯的情況下去做的,所以,在難他也要為她做點什麼。
重新來到獄卒的身邊,重生看到鐵桶裡還剩下一點米粥,心中便難掩高興,指了指鐵桶裡的食物,重生道:“大人,能給我一些米粥嗎?
”
正在說話的兩個獄卒,突然被打斷,紛紛扭頭看過來,其中一個稍瘦的獄卒臉色不悅的道:“剛剛不是給你了嗎?
怎麼還要?
”
“我不是給我要的。
”重生有些尴尬的說。
“那你是為誰要的?
”
稍稍回頭看一眼,便見到頤和看過來的視線,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短的接觸了一下,重生頓時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也不知是個什麼原因,開口就道:“我是為我媳婦要的,她身子太虛了,所以麻煩大哥行行好,就給我一點米粥吧?
”
獄卒看向囚室裡面,果真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嬌小女子,便信以為真的道:“做男人做到你這個份上,也真是丢了我們男人的臉,沒有米粥了,快滾吧。
”獄卒說完,别和另一個獄卒提着鐵桶要離開。
卻是被重生伸出去的手一把抓住了袖子,求道:“我隻要一點點就好了,求求你們了。
”
衣袖被抓,獄卒頓時就惱了,拿起鐵桶裡的勺子就向重生的手臂砸去,鐵勺‘砰’的一聲砸在男子的手臂上,引來無數人的關注,身後的頤和見此,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卻是什麼都沒說。
骨頭傳來鈍痛,重生不得不放開手,但看向獄卒的眼神卻是染上了怒意,正要反擊,可一想到頤和還在等自己讨要米粥回去,捏成拳頭的手,又松了下來,哀求道:“大人既然已經打過小的了,那麼還請大人賞賜一點米粥。
”
獄卒更加惱怒,打開囚室的門,進去一把揪住重生的衣襟,伸腳就揣在了重生的小腹上,“咚”一聲,男子痛彎了腰。
傍邊有人勸道:“大人,這人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就放了他吧?
”獄卒卻是不理,狠狠地又在重生的身上踹了幾腳,才轉身出來,和另一名獄卒一起走了。
帶獄卒走後,重生這才被人扶起來,有人勸道:“小夥子,在這裡不論是新人還是老人,一天都隻有一餐,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
聽到這話,頤和擡頭看向重生,眼神中多了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内容,不過,隻一瞬間就恢複了清明,依舊是那樣清淡的模樣,拒人于千裡之外。
在衆人的勸說下,重生緩緩地走到頤和的身邊,坐下,醞釀了一下才歉意的道:“對不起,我沒給你要來米粥。
”
他的眼不敢看頤和,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害怕被家長責罵。
看着男子的側臉,頤和突然伸出一隻手,捏起重生的手腕,過了一會兒,道:“你的身子雖然看似強壯了不少,但依舊還沒有恢複,所以下次不要在為我做傻事了。
”
聞言,重生眼中頓時神采飛揚,湊近頤和的臉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從他蘇醒見到頤和以來,她一直都是淡漠的性子,不會覺得自己的善心會超支,更不會覺得沒有情緒的人是多麼令人吃驚。
“你覺得是便是吧。
”頤和毫不掩飾的道,然後不管重生說什麼,都不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