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念秋生打來了一通電話。

　　望着屏幕上顯眼的兩個字“爸爸”，小念内心掙紮了許久，卻還是沒有勇氣劃下接聽鍵。

　　連撥了兩次，小念都沒有接。

　　十分鐘後，喵姐的手機響了。

　　“哦，她在......可能是沒聽見吧......”

　　看着喵姐緩緩走來，小念就知道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喂？
”小念知道躲不過，隻好接過手機，放到耳邊，接聽電話，“沒事，不就淋點雨嗎？
以前做群演的時候，大雪地裡，穿得那麼單薄，一等就是一天，等一天可能還等不到呢......淋點雨算什麼......”

　　“那個......”念秋生頓了頓，不知是否身邊還有别人，他接着對小念說道，“你有空，來醫院看看奶奶吧！
”

　　“......哦......”小念心中千般不願，又不好一口回絕，她心中正是心煩意亂，簡單一句“明天再說吧！
”，便急急地挂了電話。

　　第二天去醫院看老太太的時候，小念因為感冒的緣故，唇角起了幾個小水泡，嗓音也有些沉悶。

　　看見小念一臉疲态的樣子，老太太眼中難掩憐愛之情。

　　“感冒了？
”

　　老太太率先開口，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吃過藥了。
”

　　小念把手上的水果籃放下，漫不經心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念！
”

　　念秋生給小念遞過去一個眼色，小念不知何以為然。

　　“你出去。
”老太太看着念秋生說道，“我有些話，想跟這個丫頭說，你在這，我說不出口。
”

　　“好好......”念秋生臨出去時看了小念一眼，“好好說話，不許再惹奶奶生氣！
”

　　“我盡量。
”

　　小念抿唇認真回答。

　　念秋生出去之後，老太太有些困難地拽了拽墊在背後的枕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躺着。

　　“臭丫頭......你媽媽的事，對不起了......”

　　這話從老太太嘴裡說出來，讓小念感到非常意外。

　　看她一雙老眼閃閃爍爍的樣子，小念忽然感覺鼻子酸酸的。

　　“你沒有對不起誰，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而已。
”

　　小念不想也沒有力氣跟她掰扯。

　　“唉，秋生命不好......”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那段不愉快的記憶。

　　念秋生婚後很長一段時間，對念曼曼的媽媽都是冷眼相待的态度。

　　念曼曼的媽媽跟朋友訴苦，被老太太聽得一清二楚：“他心裡有人，根本不想跟我結婚。
”

　　“那就想辦法跟他生個孩子，無論如何，隻要有孩子在，情誼總是斷不了的！
”

　　之後，念曼曼的媽媽就懷孕了，可在她懷孕之後，念秋生忽然一聲不響地失蹤了。

　　直到後來有一天，他回來的時候，念曼曼已經出生了。

　　他一回來，就鬧着要離婚。

　　“你......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

　　“她懷孕了......”

　　“你糊塗！
”

　　老太太當時就氣得打了念秋生一巴掌。

　　誰知當時，念曼曼的媽媽正端了一碗排骨湯給念秋生送來。
聽到這話，隻覺晴天霹靂，手上一碗熱湯滑落，湯水，全灑在她自己腳上，碎片散落在門口。

　　起初，她不哭也不鬧。

　　直到李淑雲找上門，老太太命管家告知，家裡沒有叫念秋生的人，說她找錯了。

　　李淑雲身材高挑，氣質極佳，一副溫婉的模樣。

　　念曼曼的媽媽看了，便明白念秋生為何會為了她抛妻棄子，心中越發感到自卑。

　　她開始動不動就哭泣，有時候一睡就睡一整天，有時候，大半夜的，起來穿衣打扮，對鏡梳妝，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

　　她抑郁了。

　　幾天後，念秋生為了逃出去，要從樓上跳下去，誰勸也不下來。

　　于是，念曼曼的媽媽抱着襁褓中的念曼曼前去，以孩子的性命相要，告訴他，孩子，隻能要一個，妻子，也隻能要一個。

　　聽着孩子的哭聲，念秋生如夢初醒。

　　“都給我下來！
”

　　老太太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媽！
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了！
我這樣實在是太痛苦了！
我受不了了！
我隻要一想到那個女人，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我的心裡就難受！
就恨不得一刀一刀，把自己的心給剜出來！
媽......”

　　念曼曼的媽媽得了抑郁症，那在當時是不多見的一種疾病，後來也是因此而自殺。

　　當天，老太太便命人送信到旅館，約見了李淑雲。

　　這是老太太的一塊心病，她眼角溢出了淚水，眼淚汪汪地望着小念：“孩子，但凡有更好的選擇，奶奶也不願做這個惡人，奶奶真的好後悔，你能原諒奶奶嗎？
”

　　原來念曼曼的媽媽，是這麼死的。

　　小念看着眼前這個可憐的老人，咬了咬嘴唇，眼淚蓦然湧出。

　　她舉步走到床前，望着窗外說道：“奶奶......我從小就沒有奶奶，沒有爸爸......”

　　小念抽了抽鼻子，接着說道：“别的同學，都有奶奶疼，有爸爸疼......我也想知道，有奶奶，有爸爸，有家人疼，是什麼感覺......可是我隻有媽媽......我媽媽告訴我，我的奶奶和爸爸，都不是什麼好人......隻要我一問，我媽就會哭，就會難過......”

　　老太太坐起來，輕輕将小念的手握在手心裡，憐愛地撫摸着：“對不起，是奶奶不好......是奶奶對不起你們......”

　　小念的手被老太太握在手中，她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挨着床邊坐下。

　　“其實我不怕苦，不怕累！
”小念擡手抹了把淚，強裝笑臉，接着說道，“我姥姥過世以後，媽媽就一個人帶我。
媽媽為了讓我能跟别的孩子一樣，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她就到服裝廠去幹活，學做衣服，這樣，我就不至于穿得太寒酸。
下了班，她還會在街口擺攤賣小吃，這樣，吃的喝的，我都有了......”

　　“可是你根本想象不到，一個高高在上的舞蹈演員，頂着所有人的指指點點，這麼多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小念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曾經無數次地發誓，如果有一天，我碰見了我的父親，我一定會大大方方告訴他我是他的女兒，但是我永遠不會跟他相認。
可是，造化弄人......我終于還是敗給了自己......”

　　“看到你那麼拼命地拍戲，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樣......好孩子！
以後，奶奶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

　　老太太滿眼慈愛的笑容，眼前的樣子，才是一個奶奶該有的樣子。

　　“呵呵！
聊得怎麼樣了？
”

　　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來，念秋生在門外偷聽了許久。

　　小念轉頭看向他，所答非所問：“爸！
我餓了！
早上還沒吃飯呢！
”

　　“那你想吃什麼？
爸請客！
”念秋生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說，“不如一起叫外賣！
”

　　“水煮魚，還想吃蛋糕！
”小念笑嘻嘻的樣子，純粹得像個小孩子，“恩，奶奶，你想吃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