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莫非正在府中寫藥方,葉府的外院忽然嘈雜起來,緊接着,張太乙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先生,出事了。
”
莫非見張太乙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趕緊和丫丫跑向外院。
一路上,張太乙一邊在前邊帶路,一邊絮絮叨叨的講着。
原來,從昨日開始,秦軍似有異動,葉懷武知道情勢嚴峻,派人觀察着秦軍大營的走向。
誰知,今日,燕城的副将忽然帶傷來到雲城。
葉懷武知道,燕城一定發生了大事,但當副将甫一進城,就昏了過去。
葉懷武連忙召集大夫前來醫治,但是,卻無一人能夠醫治好。
這時,張太乙才向葉懷武推薦了莫非。
葉懷武怕耽擱治病,趕緊将那位副将擡到了葉府。
莫非跑出去之後,大廳裡擠了一群人。
莫非顧不得問好,連忙向那副将看去。
大緻掃了一眼,莫非道:“丫丫,給我拿水和燭火來。
”
“恩。
”
莫非忖度良久,從腰間臍下三寸,額……,再往右一寸的大腿處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和一根長針。
人群中,有一尖嘴猴腮的大夫,眼見兇器祭出,登時把眼一瞪,喝到:“你要幹什麼?
”
這個大夫并不認識莫非,他是雲城的赤腳大夫,本身沒有什麼高超的醫術。
但是,對于跌打損傷,倒是有一套。
瘟疫爆發後,他見那些名醫愁眉不展,知道自己實力不濟,也不敢湊上前去。
雲城地界上,官兵衆多,經常有士兵受傷,使這赤腳大夫平日裡靠半蒙半醫,也能混口飯吃。
今天,葉懷武找上他的時候,他本來自信滿滿,可看了半天,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便直接斷言此人已經沒救了。
所以……現在看到莫非準備醫治,這個赤腳大仙登時不高興了。
葉懷武和屋裡圍觀的衆人也是疑惑不解的盯着莫非,這小子是大夫嗎?
拿着仵作的工具幹啥?
難道……
莫非神情專注的用燭火烤着手術刀,待溫度高低合适,滿意的喝了一口水。
懶腰一伸,他瞬間緊繃起神經,做手術,最忌諱的便是幽遊散漫。
莫非捏了捏手心的刀,輕吐一口濁氣,然後向那副将的兇腔伸去。
那一根牽引衆人目光的刀,在觸到皮膚的一刻,有人“嘶――”吸了一口氣,心都提到了嗓心眼。
赤腳大夫眼看刀要割裂肌膚,顫抖着聲音。
“你……,你這是謀命。
”
李青青、張京墨等人見狀,此刻渾身緊繃,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蔓延到嘴角,鹹鹹的滲進去。
聽到赤腳大夫的暴喝,大廳裡圍觀的人也覺得莫非此舉,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丫丫一臉冷漠的瞥了赤腳大夫一眼,将手中的印花水杯放下,看着幹瘦的小老頭子,沉聲道:“閉嘴。
”
刀鋒精确的落下,一道皿口瞬間撕開,入肉三分,那個副将發出疼痛的聲音。
莫非面色鎮靜,手起刀落之際,一根長針于肩胛之處刺入,副将立即噤聲。
莫非一刀劃下,已皮開肉綻,有人低低的暗呼一聲,有人已經神情呆滞。
他将手指伸進那倒傷口,略微估摸了一下位置,然後手腕處用力,但見一道鮮皿飚出。
章大夫等人瞳孔一縮,聽見身旁的葉懷武語氣緩慢凝重道“醫者的手,屠夫的心。
”
莫非手下的刀速肉眼可見的在加快着,絲毫沒有因為這是病人而拖泥帶水。
仿佛一刀下去,就是砧闆上的肥豬肉,割剜挖壓,一氣呵成,像個天生的屠夫。
眼瞅着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割開,衆人屏氣凝神,兩手死攥着衣角。
膽子小點的,看見那皿肉模糊,已然驚悚到直打哆嗦,牙關咬緊,生怕那一聲出去就有爍爍小刀放在身上,溫和可親的說:“來,要不你也試試。
”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沒有的,氣氛詭異的安靜,就連葉懷武粗重的鼻氣,此刻,也偃旗息鼓,沒有了往日的嚣張。
他的心揪在一起,五纏六繞,仿佛心已被搗的稀碎。
這樣下去,活人也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
他此時的心情頗為複雜。
即便是他活了這大半輩子,閱曆豐富,見多識廣,但也從未見過如此令人奇怪的青年才俊。
但其實,莫非心裡是沒有什麼負擔的。
他是一個天生的思想者,但絕對不是什麼天生的憂郁者。
他具備傷秋悲春的憂郁氣質,但他認為這是自己與生俱來的。
所以在面對人的生死時,他可以很坦然的接受成功和失敗,并不會對生命的逝去萬分感傷。
所以,副将的身體,對他而言,也隻是承載生命的肉體。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失敗!
對莫非而言,這就是一個現代解剖手術加《生死經》的中西結合。
他前世雖然生于軍醫世家,但對解剖學是一知半解。
真正開始接觸這門醫學,是他在西荒漂流十年之中無數次反複實踐所得。
這也就是他坐懷不亂的原因。
莫非此刻凝神搓着手中的針灸,一團皿肉模糊處,黑色的霧氣缭繞而上,屋内氤氲,有人輕巧的打開了窗戶,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
衆人臉色蒼白,看的怵目驚心,有人受不了這種氣氛,悄然離去,除了對副将的不幸有一絲同情,也有對莫非的深惡痛絕――這人就是赤腳大夫。
這是治病嗎?
瞧那小子安之若素的表情,實在面目可憎!
此時,赤腳大夫兩隻眼睛駭然的盯着莫非的手,見他手下的長針越挫越勇,登時胡子一挑,顫聲道:“你這小子,是要把人往死針灸!
”
莫非置之不理,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心裡念叨:你這老貨,本事沒見有多少,廢話一籮筐。
難道我要告訴你,我是醫聖的傳人你才會閉嘴?
他受過嘲諷,但那是在西荒,一個生死無期的地方,活着就是奢侈,譏笑謾罵又算得了什麼。
這十多年裡,他唯一比較驕傲的就是,學會了在别人的諷刺中,華麗麗的掌掴回去。
他将最後一個穴位紮完,從懷裡摸出一根繡花針,赤腳大夫把眼一瞪,這小子又是想幹什麼?
他吸溜了一口鼻涕,嘴一張,一口老年惡臭噴薄而出,有人偷偷捏出手帕捂住嘴,嫌惡的揮着氣流。
“你這小子,又想幹什麼?
”
葉懷武此刻心裡七上八下的,哪裡受得了赤腳大夫這般聒噪,當下沉聲叫道:“别說話,讓他繼續。
”
說罷,他扭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站在自己身邊的章大夫,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急切說道:“章神醫,你怎麼看?
”
章大夫蹙眉搖頭,沉聲道:“再等等。
”
兩人嘁嘁喳喳的功夫,莫非已經開始穿針引線,由裡到外,翻起的肉裡邊,粗糙的針腳歪歪扭扭,像蜈蚣一樣的痕迹逐漸顯露出來。
赤腳大夫驚愕的抖了抖嘴唇,一口哈喇子咽下,不自覺怔忪在那裡,喃喃道:“這樣也行?
“随後,補充道:“庸醫……害人。
”
莫非将最後一個針腳扯了出來,很随意的打個漂亮的蝴蝶結,懶腰一伸,頓覺爽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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