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
”
葉公書撫着蒼白的胡子讀罷,再重頭讀起:“枯藤老樹昏鴉,……。
”
第二遍讀完,又重頭讀起。
如此三遍過後,葉公書伫立在案前,如喪考妣,那雙筋絡交錯的枯手,在不斷的顫抖。
陶古夫不解何意,瞅了一眼書案,詢問道:“主子,怎麼了?
”
葉公書兩眼呆呆,嘴唇微顫,半天後,怅然道:“當年我不顧父母反對,離家出走,隻求能夠考上科舉。
結果……,一事無成且十年未歸。
後來遇到隴南同鄉人,才知家族敗落,父母俱亡。
那年回鄉時,我就在途中畫了這幅畫。
這些年,我一直想為此畫題詩,但茫然無緒,想不到……。
”
說到此處,葉公書又看了一遍《天淨沙》,繼續道:“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寫出這般契合的詩詞。
”
“斷腸人在天涯。
”葉公書渾濁的雙目,緊盯着最後一句,滿心落寞的歎了一口氣。
陶古夫暗暗詫異。
雖然他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但他也知道,葉公書身為四大儒賢之一,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上的造詣有多高。
倘若連自家主子都無法寫出的詞?
又有誰可以?
究竟此詞是誰寫?
“古夫,一會兒你去問問下人,看今日誰來過這裡,務必将題詞的人找到。
”
“是。
”陶古夫說完後猶豫了一下:“會不會是三老爺?
”
葉公書搖頭否定:“此詞意境凄涼悲苦,題詞的字迹筆鋒蒼涼孤寂。
隻怕此人得有我們這把歲數了。
”
莫非自然不知道自己随性題的詞,此時正被人解讀。
事實上在寫完詞後,他也想過把馬緻遠的名字寫上,但思慮再三,又覺得不妥。
倘若被人知曉了,他該從何處去找個馬緻遠出來?
所以并未在詩詞下方填寫名字。
此時,莫非和丫丫行走在繁華的街上。
所過之處,眼見各種膚白貌美更兼着裝暴露的女子拼成卷卷仕女圖,神色不一,形态萬千。
酒肆妓院中,士子風流,有的哼着小曲兒,有的喝着小酒兒,有的摟着小姑娘,有的端着八哥籠。
莫非很慶幸這是青天大白日,否則華燈初上,小煤油燈一吹,他們豈不是要幹美好的事了?
偶爾路過的商隊亦或街上攤鋪的陳列,丫丫總要好奇的瞅一眼,有漂亮的花布、胭脂,然後有奇巧的玩意兒,但遺憾的是沒有莫非以前說的,比如……車、閃閃亮亮的燈,叫……霓……虹……燈?
丫丫的記憶深處,莫非似乎還講過一些。
不過時間久遠,大抵記不清了。
丫丫也沒在意,想着也許是沒碰到吧!
如此逛了一會兒,莫非正漫不經心的走着,旁邊的丫丫突然停下。
一字一頓:“有人跟蹤!
”
莫非皺了皺眉,但沒有回頭。
他眼下身處鬧市,賊人就算膽大妄為,天子腳下,也不得不顧忌着點。
隻要不打草驚蛇,在離開鬧市前就能想辦法擺脫他們。
可賊人是誰?
懸天府的人還是給葉臣下毒的人?
繞過路上的各種攤子,莫非和丫丫加快了腳步,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吵鬧聲,一夥人正圍着一個圈子。
莫非和丫丫趕緊上前去,擠到人群中。
人群面對的鋪子叫朱記肉夾馍,一個剽悍的大娘正義憤填膺的插腰吼道:“呸!
你個瓜皮,吃了老娘三個肉夾馍,隻給三文錢。
你真是虧你先人了!
”大娘操着地地道道的三秦方言,言辭犀利,氣勢駭人,将對面的癞頭男人罵了個狗皿淋頭。
“原來是吃東西不給錢啊?
我說呢,牛大娘不是不講理的人啊!
”
“對啊!
這人不是找打嘛!
”
……
癞頭男人見衆人對他指指點點,一時語塞,他雖已經年近四十,過了輕狂熱皿的青春,但身為一個男兒應有的皿性告訴他……不要沖動。
那大娘見他罵不還口,更是起勁,走了過來,指頭戳着癞頭男人的腦袋。
癞頭男人一時火冒三丈,罵罵咧咧道:“你這潑婦,明明說好了是三文錢,吃完你就說是九文錢。
俺警告你,你别逼俺動手。
”
就在這時,但聽一聲“賊你娘!
”一個光着膀子,兇毛叢生的漢子從門裡大跨步走出來,怒目圓睜,兇神惡煞威吓道:“你個二錘子,你想弄啥嘞!
”
癞頭男人一見對方兇氣凜人的模樣,心裡一怵,當下雙腿隻打哆嗦,勉強拉扯出一個笑容,讨好道:“嘿嘿!
壯士,哎喲,這怎麼說呢?
哈哈哈……,沒啥,能有啥。
”
癞頭男人把手縮到身後,忐忑不安的往後退。
莫非見時機到了,大喊一聲“要殺人了。
”說着他把前邊的人推了一把,人群攢動,一個擠一個,将癞頭男人撞向前方。
好巧不巧,癞頭男人撲倒時雙手正放在那大娘的兇上。
大娘見此驚叫一聲,眉眼一吊,一個厚實的巴掌掄圓了扇過去,“啪!
”一個巴掌拍下,癞頭男人頓時眼冒金星,粉的,紅的,橙的,黑的,白的,一股腦兒的顔色都湧了出來。
他捂着臉吃痛吼道:“啊……,你幹什麼?
你敢打人?
”
那壯漢見自己婆娘被吃了豆腐,豈能忍受?
龇牙咧嘴的吼道:“你敢吃我婆娘的豆腐。
打你又怎樣?
”
話剛說完,一隻肉拳砸過去,癞頭男人當即踉跄摔倒,門牙甩出,面門發黑。
“你個球勢子,還敢不藍?
”
“不敢了,啊哦……,不敢了,求壯士手下留情。
嗷……,壯士手下留情,我認錯了,嗷……”
癞頭男人朝人群鑽去,圍觀的人頓時亂了套,你推我搡,整個街上亂做一團。
莫非見狀,低叫一聲“走。
”趕緊和丫丫趁着人群紛亂,見機溜走。
跑出街尾,兩人到了一個小巷,莫非扶着牆壁氣喘籲籲道:“三秦大地,果然出義薄雲天之人。
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甩掉那些麻煩。
”
丫丫一聲不吭,凝目站立。
突然,有疾風掠過,丫丫的目光冷冷一凝。
“相公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