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齊傾墨會插手朝堂一事,殷笑聞早就心知膽明,他也想借着齊傾的手除掉一些他想除掉的人,然後安排自己的人上位,但問題是,别人不知道,這裡面便有了趣味。
馮才人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過,以往總是素色的她今日換一件玫瑰色的綢緞長衣,臉上細細描過妝容,顯得人比花嬌,配着她柔弱的身軀更有弱柳迎風之姿,令人心動。
齊傾墨看着馮才人,她臉上滿是驚訝,似乎不知道殷笑聞在這裡一樣,慌忙行禮将一封薄薄的信藏到身後,看上去驚慌失措。
齊傾墨默不作聲地看着她,眼神漸漸沉靜如死水。
墨七在後面把手輕輕搭在齊傾墨的肩頭上,再怎麼胡鬧的她,也明白事情嚴重了。
齊傾墨曾給過馮才人一份名單,名單上列着的名字全是齊傾墨點明要的人,所以馮俊才這麼賣力四處走關系,或賄賂或要挾,讓百官為齊傾墨的這份名單說話,試圖用壓力讓殷笑聞将齊傾墨要的人送到合适的位置上去,便算是履行了當時的承諾。
但若仔細去看,會發現馮俊找的這些人,全是平日裡與他關系平淡,甚至是關系惡劣的人,也不知他用了些什麼手段才說動的這些人,可這份本事,卻不容小觑。
如果,這份齊傾墨親自寫的名單落到了殷笑聞手中,經殷笑聞對比,與朝臣請奏的名單符合一緻,那麼,對于齊傾墨竟敢勾搭朝堂,試圖敗壞朝綱一事,便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這些人全是殷笑聞原本看重之人,将來期望能委以大用。
如今若與齊傾墨勾搭在了一起,那便說明兩個問題,一是這些他辛辛苦苦養的人全部都成了廢子,另一個,則是齊傾墨在青沂國有巨大的人脈,不然根本無法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還有一點,就算殷笑聞原本不在意,但齊傾墨能調動滿朝文武,這麼大的影響力和号召力也會忌憚,試問有哪個女人能使得文武百官都為她所用?
如此種種下來,齊傾墨就再無活路可言了,哪怕殷笑聞不想,也不得不殺了齊傾墨。
衆人各懷鬼胎的互相打量片刻,殷笑聞更是細看了兩眼馮才人身上的衣服,看上去頗是滿意欣賞,點了點頭說道:“你來找聖女何事?
剛才說什麼名單?
”
馮才人驚恐地搖頭:“回陛下,沒什麼。
”
殷笑聞眸光一冷,寒着臉色看馮才人,也沒了興緻欣賞她身上的華服,冷冷道:“拿出來。
”
馮才人一個哆嗦,怯生生地看了齊傾墨一眼,慢騰騰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封捏得皺巴巴的信來,可憐兮兮交到殷笑聞手裡,帶着閃躲的目光,十分為難模樣。
殷笑聞看了齊傾墨一眼,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異樣來,比如驚慌這樣的神色,可是齊傾墨始終隻是冷着一張臉,偶爾瞥兩眼馮才人。
他頓覺不妙,打開信封鋪開裡面的紙一看,兩眼陡然睜大!
上面是寫着幾個人名不錯,甚至還将他們的優劣勢寫了出來,如何幫助。
但是,這份名單上的人名根本不是殷笑聞從折子上看到的!
這完全是兩份不同的名單!
朝臣們上奏保舉的那幾個人,其實是殷笑聞真正想提拔任用的,這些人一直以來是他的心腹,隻等着時機一到,老家夥都走幹淨了,這些人就要頂上他們的位置,鞏固他的皇位。
可是這些他最看重的人的名字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在了那些倚老賣老的舊臣奏折上,而且還不是一人兩人,而是許許多多的人同時保舉這幾人。
殷笑聞想到的第一個可能,就是齊傾墨收賣了他們,然後讓老臣順着自己的心意保舉他們。
因為本就是他殷笑聞看中的人,所以坐上大将軍的位置會是輕而易舉。
殷笑聞有些動搖了,于是,他前來與齊傾墨對質。
馮才人的信可謂是送來得剛好,殷笑聞以為自己抓住了把柄,可以确定這裡面是不是真的有所關聯,但令人詫異的是,齊傾墨信裡寫着的名單根本不是那幾個人,而另外三人,這三人才幹能力出衆,隻是根基太淺,難以服衆。
齊傾墨看着殷笑聞幾次變幻的臉色,坐在椅子支着額頭,懶洋洋地說道:“陛下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隐瞞,這名單的确是我挑的,請馮才人的父親馮大人幫我充當說客,遊說朝臣,保舉這幾人當上将軍。
”
馮才人一聽齊傾墨自己已經承認了,趕緊叩頭:“陛下,此事與家父無關啊,是聖女要挾家父,說家父如果不聽她的話,臣妾的下場就會落得跟餘氏一樣慘,家父不敢做出對陛下不利的事情來,又心疼臣妾這個女兒,迫于聖女淫威,隻好幫聖女傳話,讓願意幫聖女的大臣幫她遞折子,然父親剛直,絕不肯與其同流合污,陛下,求您明察啊!
”
好一番聲淚俱下的控訴,簡直令人動容悲凄,但殷笑聞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馮才人每說一句他的臉便黑一分,幾乎要黑成鍋底,最後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巨響,吓得馮才人連忙收聲不敢再多話,隻睜着一雙水滴滴淚汪汪的眼睛看着殷笑聞,無辜至極。
“放心,你父親幹淨着呢!
”殷笑聞陰森森擠出幾個字。
“陛下英明……”馮才人不明白殷笑聞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但後宮中人都知道,陛下向來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時他如此動氣,肯定是有事觸到了他的底線。
屋内陷入沉寂,殷笑聞不知在想什麼,拳頭握得極緊,久久不曾松開,柳安之便在這個時候走進來,輕飄飄地便打開了這個僵局,淡淡地說道:“陛下,我父親在禦書房等您。
”
柳江南,進宮了。
殷笑聞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齊傾墨,齊傾墨則一臉懵懂無知的表情望着他,兩人此時的神色各自精彩,最後還是殷笑聞先走掉,一句話也沒有說。
齊傾墨等殷笑聞走遠了才對馮才人笑了笑,撿起地上蓋着的信紙放到馮才人眼前,馮才人一臉不解的看了一眼,驚恐地發現裡面的名字已經全部變了!
“驚訝嗎?
”柳安之略帶嘲諷的聲音說道,“這上面用了兩種不同的藥水寫了兩份名單,寫給你看的那份名單用的是三日後便會褪色的藥水,你現在看到的這份名單用的是三日後會顯形的。
”
馮才人驚懼地看着齊傾墨,臉上神色一變再變,最後咬牙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
齊傾墨懶着身子說道:“我隻是不相信任何人而已,如果你今天不把這份名單拿過來給陛下看,你也會安然無事,隻可惜,你拿出來了,便跳進了我設的圈套,也證明了你馮才人絕非良類,我早日提防不無道理。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馮才人這便是本末倒置了,明明她自己有心反叛,不想與齊傾墨共享榮華在先,此時卻質問起齊傾墨為什麼要害他們。
她若不害齊傾墨,齊傾墨又怎麼害得到她?
齊傾墨便也真的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馮家不與其它大臣一起上奏折保舉原先拟定的幾人,無非是等着這一天,等齊傾墨被殷笑聞抓住把柄,自然會對朝堂上可疑的人進行清洗,到時候馮俊便能坐虎觀山鬥,借殷笑聞和齊傾墨之手将朝堂打掃幹淨之後,他便是獨秀一隻了。
馮才人扶着膝蓋站起來,仇恨地瞪着齊傾墨,對于她這樣一個善于隐忍的人來,能露出這副神色來,實在太不容易了,隻聽見她的聲音飽含着憎恨:“這整件事都與我馮家沒有任何關系,不管是保舉誰都好,我們馮家都沒有參與,陛下也拿不到我們的把柄,馮家依然安然無恙!
等朝中那些蠢貨狗咬狗死得差不多了,馮氏一族依然可以在稱霸朝堂,隻手遮天。
聖女,即使你再工于計算,也算不到馮家的頭上!
”
“是嗎?
如果再加上馮才人你前兩天毒害餘氏唐嫔的事呢?
如果再不夠的話,還有你父親馮俊這些年在戶部貪的那些銀子,足夠他掉十回腦袋了吧?
”門外懶懶響起蕭天離的聲音,隻見他背靠着門柩,認真地摳着指頭算着:“馮才人可别忘了,戶部與宣搖國可有着不少的貿易往來,這其中馮大人吃了多少回扣,虛報了多少高價,從戶部撈了多少銀子,我這裡都一筆筆清楚的記着哦。
”
他的神色輕松自然,仿乎說的這些東西不是能取人性命的罪證,而是某些令人賞心悅目的寶貝一樣。
馮才人這一回終于變了臉色,失聲喊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
“兩件事,一,讓陛下将唐餘兩家的人流放南蠻,記住,隻能是南蠻。
二,我要這個人,當上大将軍。
”齊傾墨撿起地上的紙,吹了吹上面的灰,一點點掰開馮才人的手心,将名字放進她手裡,在她耳邊低聲道:“馮才人這一回可不要再告密了,不然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
馮才人緊咬着牙憋着想失聲痛哭的沖動,将一張薄紙捏碎在掌心,一步一挪緩緩步出了齊傾墨的閣樓。
齊傾墨,蕭天離,柳安之三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天外的夕陽,心中都明白,真正的暴風雨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