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待客賓館。
曹彰昨天剛剛抵達的夷州,陸仁則是因為“手邊有事”暫時顧不上曹彰,所以隻是和曹彰匆匆的見了一面,讓曹彰先在夷州賓館休息兩天,等陸仁忙完了手邊的事會再來與曹彰細談。
曹彰固然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也得等陸仁忙完了才行。
隻是轉過天來,陸仁還沒過來,到是曹沖曹倉舒帶着些美酒美食先過來了。
與曹丕不同,曹彰沒那麼多的花花腸子,而且曹彰性格直率,所以在對待曹沖的态度上,如果說曹丕是屬于笑裡藏刀那一類,曹彰到更像是一個會關心弟弟的大哥:
“倉舒,這兩年你在夷州過得如何?
”
曹沖給曹彰滿上了酒,微笑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想吃就吃,相睡就睡。
”
聽了這話,曹彰不由得皺了皺眉,語氣中也帶上了點訓斥的味道:“倉舒,你在我們曹氏諸子之中最為聰慧,父親在世之時也是對你寄以厚望。
可是現在的你……”
曹沖馬打上就打斷了曹彰的話:“兄長,事到如今有些話我也不怕明說。
你知道當初父親為什麼會讓我來夷州求學嗎?
”
曹彰一愣,雖然有點什麼想法,但曹彰說不出口。
曹沖有些苦澀的搖了搖頭:“兄長啊,父親的心思之深遠,不是你我這種不争氣的子輩所能體會的得了。
我如果不是這兩年跟在陸征南的身邊,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可能我都很難想明白父親的一些想法。
”
這話說得其實有點過了,确切的說,曹沖其實是在往陸仁的身上沷髒水。
要知道以曹沖的聰明才智,很多的事他老早就想明白了,與陸仁其實都沒什麼關系。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曹沖得把髒水往陸仁的身上沷,不然真要是跟曹彰說是自己想通的,天曉得曹彰會不會生氣翻臉。
曹彰當然不會明白這些,而在他看來現在的曹沖也才不過二十六歲,人雖然聰明但也不該會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那麼也應該是從陸仁那裡聽到了些什麼才對。
沉默了一下,曹彰便問道:“倉舒你是想明白了些什麼?
”
曹沖舉杯慢飲間輕歎道:“從大業來說,大哥他是嫡長子,子承父業天經地義。
而我一直以聰慧而得父親錯愛,甚至有立嗣之意,這可有違人倫綱常。
父親真要是那麼做了,豈不是與昔日的袁紹、劉表相似?
群下肯定會有人反對,甚至還會有暗懷不軌之心的人借機生事。
萬一我們這些曹氏子弟為了争奪嗣位而引發出什麼大亂,那我們的基業豈不危矣?
所以父親當時讓我來夷州求學,甚至在去逝的時候還不準我回去奔喪,就是不想我們内亂。
”
曹彰沒了言語。
他當初是有過想和曹丕争一争的心思的,在原有的曆史上曹彰甚至是直接帶兵去找曹丕想索要老曹的印绶。
當然了,現在的格局是老曹手把手的把位子交給了曹丕,甚至還拉上了陸仁給曹丕護一護航,所以曹丕繼位要比原有的曆史順暢得多,曹彰也就沒動什麼心思。
再說曹彰也不笨,有些事情他還是懂的,這也是為什麼曹丕在奪走曹彰的兵權的時候,曹彰會老老實實的躲在他的封地裡的原因。
而現在曹沖說起這些,多少引發了曹彰的一些共鳴,至少也是覺得曹沖的确是要比他聰明得多、懂事得多。
而此時曹沖的話鋒又稍稍一轉:“事實上,父親當時讓我來夷州求學,也是在設法護住我的周全。
兄長,你可别怪我說話難聽,我隻這麼說一句吧……如果父親去世的時候,我還留在咱們魏國的境内,你覺得以大哥的為人,他會放過我嗎?
”
“……”
曹彰有點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要說曹彰不知道曹丕心狠手辣那顯然是有些不太現實,隻不過以曹彰的脾氣,他會不太願意往那個方面去想而已。
曹沖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向曹彰無奈的搖了搖頭:“所以說兄長啊,你以為我不想憑借着我的聰明才智去做出一番功業嗎?
隻是我哪裡有那樣的機會?
我若是留在魏國境内,隻怕我越是展現我的智明才智,我反而會死得越快。
甚至我就算是故意的顯得自己好像是貪玩無用、兇中無志,大哥他也一樣不會放心我。
而我會來到夷州,也實是無奈之舉。
”
又是一杯酒灌下,曹沖接着苦笑:“若我隻是尋常的士子,來到夷州之後還可以憑借着自身的才幹在陸征南這裡謀得一個進身之機,可我是曹氏子弟,誰又敢委以重任?
相比之下,陸征南對我還算是不錯的了,至少是吃穿用度從來就沒有少過我的,還允許我在夷州學院裡參讀文獻,著書立說。
兄長,這都是命,我怪不得旁人的。
而以我的身份,我如果是想……算了,還是不說了,反正我可能是沒什麼機會成就什麼功業,能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着也挺不錯的,至少我不用擔心會有誰會想着害我性命。
兄長,話我已經說得這麼明了,你還要怪我不知上進嗎?
”
曹彰沒脾氣。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曹彰和曹沖的情況都差不多。
曹沖是沒什麼機會去展現自身的才華,曹彰又何嘗不是如此?
難不成還指望着曹丕給曹彰兵權?
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那不現實。
因為有着這幾分的同病相憐,原本還有些拘束的曹彰幹脆就放開了喝。
一開始還能和曹沖說話說得有條有理,可是後來嘛……倆醉貨的胡話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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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這倆兄弟吃吃喝喝的就爛醉如泥了?
而且還胡話連篇?
”
正在辦公室裡和荀彧下棋的陸仁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樂了,而這一樂之下,手裡執着的“車”直接就送到了荀彧的陷阱裡,荀彧則是毫不客氣的把這個送進嘴的“車”給踩了。
“喂,荀公,這一步不算哈!
”
荀彧悠然的把陸仁的“車”撤下了棋盤,微笑道:“落子無悔,誰讓義浩你得意忘形?
”
陸仁幹笑了兩聲道:“好吧好吧,我是得意忘形了。
我就知道這倆兄弟其實心裡都很不得志,找個機會讓這倆兄弟見一見面,肯定會互吐苦水。
”
荀彧道:“那接下來?
”
陸仁看看棋盤,卻又把自己的一個過河卒子送進了荀彧的嘴裡:“越是不得志的人,就越是會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機會。
而我現在如果把一個機會送給這倆兄弟,荀公你覺得他們又會不會掉進我設下的套子裡?
”
荀彧正準備把陸仁送上來的過河卒給笑納了,聽了陸仁的話,荀彧執棋的手就遲疑了一下,然後很仔細的看了一下棋盤上的局面,這才微笑着把這個過河卒給吃掉:“按你準備交給他們兄弟的那些條件,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什麼陷阱,所以應該會接受你的提議吧?
”
陸仁又把一個“馬”送到了荀彧的嘴裡:“有句俗話叫‘吃虧其實就是占便宜’,我表面上好像是吃了很大的虧,可實際上我能賺到的更多。
”
荀彧又看了眼棋盤,搖搖頭道:“也許吧……義浩,這盤棋你可輸了。
”
陸仁卻笑着把被荀彧吃掉的一堆棋子拔到了一邊:“明面上我是輸了,被荀公你的棋子占據了這個棋盤。
可實際上如果是跳出棋盤之外,荀公你覺得是你能動用的棋子多,還是我能動用的棋子多?
”
荀彧看了看自己留在棋盤上的雙車、一馬、一炮,外加三個兵,再看看陸仁拔在棋盤邊上的一車、雙馬、雙炮和四個卒,不由得失笑道:“你這算是什麼?
為你的棋藝不精在找借口嗎?
”
陸仁呵呵一笑:“留在棋盤上的棋子,就隻有在這個棋盤上才有用處。
可我這些被撤下來的棋子嘛,卻可以擺上另外的一個棋盤。
行了,明天我得去見見曹子文了,總這麼晾着他搞不好會晾出事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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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陸仁帶上了些夷州的特産小吃去見曹彰。
而在安排好桌案酒菜之後,陸仁讓随從都退了下去,隻是自己和曹彰面對面而已,對此曹彰也頗有些敬佩之意……你要知道曹彰的武力值在漢末三國的中後期那可是排得上号的,陸仁就這麼和他單獨相處,至少也得是說明了陸仁對曹彰有多放心。
不過這也有曹彰不知道陸仁的厲害的原因來着。
瞎話少扯,隻說在一些客套話過去之後,曹彰便向陸仁問及有何安排。
而陸仁隻是笑了笑,給曹彰夾了一筷子的菜,這才慢條斯理的道:“子文,我想先問你一句,你對之前曹子桓對我夷州子弟見死不救之事是個什麼看法?
”
曹彰歎了口氣:“忘恩負義,有負于人矣!
陸征南,不是我故作姿态,我是真的覺得大哥他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讓我無顔面對陸征南。
愧矣!
”
陸仁點點頭:“據我所知,很多你們曹魏的子弟将士,都因為這件事而覺得臉上無光,想做點什麼事把這個臉給掙回去,子文你也應該是差不多的想法吧?
”
曹彰點頭。
像他這樣的熱皿八力,碰上這樣的事之後最想做的,就是把臉面給找回來。
陸仁又笑了笑,随手給曹彰滿上了酒:“我現在到還真有件事想讓子文你去做。
”
曹彰忙道:“陸征南但說無妨!
”
陸仁沒急着說,而是看了曹彰好一陣之後才道:“記得當初,我也曾是令尊的幕僚之一,與令尊也算是頗有交情。
而現在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有如令尊一般的豪邁之氣。
相比之下,你那大哥到是少了這一份豪邁,更多的卻是繼承了令尊的權謀。
”
曹彰也不知道陸仁這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所以選擇了沒有回話。
陸仁自顧自的抿了口酒,正色道:“曹子文,你現在麾下的義軍還有多少人馬?
”
曹彰道:“四千左右,現在正屯駐在遼西。
”
陸仁淡淡的道:“才四千人馬?
少了點啊!
”
曹彰一愣:“陸征南此言何意?
”
陸仁道:“眼下涼州的戰事與北境的遊寇,隻要你那大哥不出什麼差錯,想來也應該都沒什麼問題了,所以說你曹子文在這兩個戰場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你即便是現在回去,多半也隻能是老老實實的解散義軍,然後回你的封地繼續過你無所事事的日子吧?
”
曹彰沒話說,因為陸仁說的是實情。
陸仁道:“那邊是沒什麼事了,可是我這裡還有着一大片的戰場,要打的仗也會很多,所以我想問問你對這些戰場有沒有興趣。
”
曹彰一愣:“陸征南你的意思是?
”
陸仁召了召手,随即有随從把一份地圖送了過來。
這是一份中亞地區的地圖,陸仁在地上攤開之後指着印度洋東岸的地區道:“子文你知道這些地方嗎?
”
曹彰對這些事隻有着很少的了解,畢竟他對某些事情接觸得不多,也沒什麼機會去接觸,所以在看到這份地圖的時候,曹彰有些犯懵。
陸仁在那片地區上點指了幾下,大概的作了一些介紹之後道:“這裡是貴霜。
這次西域聯軍犯我大漢邊境,實際上就是貴霜在背後指使,而我的目的是要從海路進擊貴霜,向貴霜報犯我大漢邊境之仇。
隻是現在你也看到了,我要打貴霜的話,這一長條的臨海之地就是我的海軍糧道,不能出什麼差錯。
隻是我自己的兵力有些不夠用,所以……”
曹彰明白了過來:“陸征南是想讓在下帶兵去這一帶?
”
陸仁點頭:“就是如此。
隻是這麼狹長的臨海地區,子文你覺得就憑你的四千義軍能打得下來嗎?
打得下來的話,又能管得了嗎?
”
曹彰蛋痛了。
從馬六甲到仰光,一共有幾千裡的海岸線,就憑四千人想去打下來還得管得住,這明顯的不太現實好不好?
但是馬上的,曹彰就意識到陸仁肯定有想法,所以就目詢向了陸仁。
陸仁也不再賣關子,而是向曹彰舉了舉杯道:“我給你足夠的錢糧,你則回一趟魏國去招兵賣馬。
能夠召到多少的兵馬,你就統率多少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