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最終沒有采納陸仁的建議。
但這并不意外,陸仁自己都覺得提出那種建議的思想來源在當時看來太過玄乎,曹操這些古人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嚴格的來說,陸仁的建議是沒有考慮過當時的戰局的,曹操當然會直接就pass掉。
就這樣,時間在雙方的對恃中一天天的過去,時間就來到了興平元年(ad194)。
在入夏之後,史書中所記載的蝗災如期而至。
眼看着今秋沒糧進帳,曹操與呂布都沒了再和對方僵持下去的底氣,于是各自罷兵,尋求各自的養軍生路。
(注1)
而在鄄城的荀彧這裡,自然是一片焦頭爛額之态,荀彧更是整天都緊皺着雙眉,目光就是死死的鎖定了牆上的地圖,思索着曹操這裡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雙方的時局如此,但對陸仁來說卻和他的關系不大。
而且真要說起來,陸仁自濮陽戰線歸來再到蝗災暴發的這半年多時間,應該算得上是陸仁自穿越後過得很悠閑、很自在的半年。
因為自從他從濮陽戰線歸來并被曹操正式任命為比曹掾史,可以說一切都走到了他當初所預定的軌道上,因此就再沒有什麼需要他去擔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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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書佐吏升職為比曹掾,職升了薪漲了,但幹的活卻還是一樣的,那些寫寫算算的事對陸仁來說也沒什麼難度可言,所以這半年中陸仁每天就是按時去荀彧那裡上班,有什麼工作要做就忙活一下,沒事就呆坐在那裡激活芯片打遊戲,然後到點吃飯、天黑睡覺……這樣的小日子能不悠哉悠哉?
也别說陸仁的這種态度有點沒心沒肺,至少對于一個現代社會裡的吊絲宅男來說,有一份安定的工作,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就已經足夠了。
當然如果能有個女神推一推就更好一些,不過現在的陸仁可沒敢想這個,更不敢問曹操去要。
不過陸仁會這樣過他的小日子還是有所倚仗的。
曹操是把陸仁的建議pass掉了,但陸仁自己卻不會pass。
那次陸仁從濮陽歸來之後,就把手頭上所有的錢都換成了糧食,甚至還厚着臉皮向郭嘉“借”了不少錢來買糧食,而郭嘉又哪裡會和陸仁計較錢的事?
此外那個時候陸仁想收集糧食還不難,因為曹操是在徐州當了一回蝗蟲回來的,手下的将士們除了必須上繳的份額之外,其餘的就是屬于他們自己的戰利品,自然也就少不了會有一些變賣掉戰利品然後去吃喝嫖賭的事。
總之,陸仁的錢可能是不算多,但陸仁硬是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把自己升任比曹掾之後搬遷到的新家的糧倉給裝得滿滿的。
兩個能裝三噸左右糧食的地甕被塞滿,就是六噸多些的糧食。
有這六噸多的糧食存着,陸仁還真是應了那句“手中有糧,心裡不慌”,小日子又豈能過得不悠哉悠哉?
閑話少說,隻說到了入秋時節,曹操這裡可憐的糧食收入令曹操與荀彧都頭痛不已。
荀彧出于各方面的考慮,就派陸仁代自己去三縣之地巡視一下。
用荀彧的話說,就是在這種大災的情況之下,各地的錢糧帳目很容易出問題,而算這些帳在當時沒人算得過陸仁,所以讓陸仁去三縣巡視并且計點帳目是最合适的。
小日子過得悠哉悠哉的陸仁就算是再不願意,卻也隻能應上一聲“諾”,然後帶着荀彧借調給他的一些随從上了路。
而真當陸仁走到城外,看到那些荒涼的田間景色時,陸仁之前的那些悠哉悠哉的心情立時就跌落到了谷底。
都說“眼不見為靜”,陸仁之前會有那種悠哉的心态固然是有點沒心沒肺,但也與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見到過那種荒涼悲慘的場面有關。
一個一直生活在安定富足的社會環境裡的家夥,又哪裡見到過那種慘狀?
即便陸仁是在穿越之後,最初呆的地方也是相對當時的時局來說比較安定富庶的徐州,最多也隻是見到窮苦,離悲慘還差了老遠。
現在真的見到,對陸仁心中的觸動是非常大的。
這天陸仁正帶着随從走在去東阿縣的路上。
陸仁的心情不好,一直都低着頭沒說話,心中卻在暗罵着自己:“你這個家夥……現在看起來,你這個家夥到是像極了電影電視裡的那些地主老财,自己躲在家裡關起大門吃飽喝足,就沒想過門外的人都已經饑苦到了什麼樣的程度,還真是典型的為富不仁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還真沒想到這句詩居然有映證到我身上的這麼一天。
”
正這麼走着,陸仁旁邊的侍從忽然拉住了馬再攔住陸仁,随即指着某個方向道:“陸比曹,那邊好像不太對勁。
”
“怎麼?
”
陸仁順指望去,隐約的看見有大概十幾個鄉民正圍成一團,再看那飄起的煙塵,應該是正在烤煮着什麼。
當中有人看到了陸仁的這一隊人馬,畏畏縮縮之下,目光中滿是驚恐之意。
而此時微風一送間,陸仁居然聞到了隐隐的肉香。
看到這些陸仁就搖了搖頭道:“可能是這些鄉民獵到了什麼野物,正在燒煮充饑吧?
看他們那驚恐的樣子,可能是擔心我們會去搶他們的食物。
沒什麼奇怪的,也别吓着他們,走吧。
”
衆侍從見陸仁發了話就沒再說什麼,跟着陸仁繼續前行,也沒有人再去多看那些鄉民一眼。
而陸仁在策馬走出幾步之後,下意識的回頭又往鄉民那裡望了一眼。
但就是這一眼,使陸仁當場呆住,繼而雙手狠揉了一下自己的雙眼,生怕自己是看錯了。
但很遺憾的是陸仁沒有看錯,陸仁的驚愕也隻是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震怒,忽的一下翻身下馬再抽出佩劍,向那些鄉民怒吼道:“你們在幹什麼?
”
見陸仁如此,有幾個侍從自然是跟着翻身下馬取出兵器護在的陸仁的左右,而這會兒他們也終于明白陸仁為什麼會突然變化,因為那十幾個鄉民所圍繞的圈中滿是皿迹,皿迹的中央則是兩具也不知被割去了多少肉塊的……人的屍體。
“我x——!
!
”
陸仁又是一聲暴喝,直接啟動了體能強化劑向那些個鄉民沖了過去。
如果是以前的陸仁,看到這樣的一幕多半會惡心反胃再嘔吐不止,然後在心生懼意之下落荒而逃;但今時今日的陸仁已是曾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人,看到這樣的一幕不會那麼的沒用。
看到陸仁這麼一沖,那些個鄉民有人是慌慌張張的拿起了身邊的農具想抵擋陸仁,但也有人是一轉身撒腿就跑。
而當陸仁就快沖到近前,手裡的劍也都舉了起來準備要砍的時候,陸仁卻又停了下來,望向鄉民的目光既有憤怒,卻又帶着幾分悲憫。
一張張面黃饑瘦的臉,一雙雙握着農具卻又在不住的顫抖着的雙手。
而他們回望向陸仁的目光完全沒有兇狠與殘忍,有的隻是深深的恐懼,甚至還有人的目光早已沒有了光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到是流露出了期盼得到解脫之意。
陸仁手中的劍緩緩的垂下,亦擡手止住了趕過來的侍從。
又看了看面前的這些鄉民,再看了看地上皿肉模糊的屍身,陸仁重重的歎了口氣,伸手解下了纏在腰帶的幹糧袋,緩緩的放到了身前的地上。
跟上來的幾個侍從見陸仁如此,猶豫了一下之後也學着陸仁的樣子把各自腰間的幹糧袋放到了地上。
陸仁再次的環視那些鄉民,搖頭歎道:“拿着這些幹糧往東去徐州,在那裡你們能有口飯吃的。
别再……”
最後的幾個字陸仁實在是說不出口,隻是猛一頓足就轉身而去。
翻身上馬之後,陸仁手中的馬鞭狠狠揮下,座騎吃痛之下縱蹄狂奔,隻在片刻之間就遠離了這個地方,這個陸仁不想再看到的地方。
不知多久過後,陸仁停下了馬,然後就停着頭,望着自己的雙手出神。
不多時侍從們追上來,有人向陸仁問道:“陸比曹,剛才您怎麼……”
陸仁道:“殺了他們嗎?
可殺了他們又有什麼用?
百姓們餓得狠了,沒生路了,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今天我是能殺幾個,可明天呢?
後天呢?
難道把這些為求生存而不得不作出這般行徑的百姓們都殺光?
真論起來他們又有什麼罪?
難道他們又真的隻是為了吃人而吃人!
?
”
衆皆無語。
陸仁又低頭望向了自己的雙手,呐呐自語道:“現在回想起來,我之前真的是太沒心沒肺了點,總覺得隻要自己過得安逸就可以什麼都不要管了,真他嗎的不是個東西……”
有人勸慰道:“陸比曹言重了。
這天旱蝗災乃是天公之威,又豈是陸比曹之罪?
”
陸仁擡頭望天:“你們不明白,老天爺的事的确是和我沒什麼關系,但我明明可以做點什麼的卻沒心沒肺的沒有去做,就是我的錯了。
”
此言一出,衆侍從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陸仁這是想幹什麼。
再看陸仁又呆望着天空思索了好一陣,忽然拔轉過了馬頭響衆侍從吩咐道:“走,回鄄城!
”
(注1:再次提醒一下,瓶子曾在第八回注明過曹操打陶謙按正史的記載其實是打了兩次。
第一次是于193年入秋舉兵,打到194年的春季收兵。
休養了幾個月後,即于194年夏又再次舉兵,然後就引發了劉備救援徐州,陳宮幫呂布偷曹操老窩的事。
在演義中則是把兩次并作了一次來寫。
瓶子這裡考慮到後續情節發展對時間上的需要,是把兩次并作一次來寫,同時把劉備救援與呂布偷襲的事提前了一年。
但蝗災仍然是安排在了19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