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習慣他的陪伴
吱呀――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甯晔轉身,微笑看着站在門口的女子。
“吃飯吧。
”
趕了半個月的路,終于在南朝邊境的一座小城落了腳。
每天晚上她都會出去,深夜方歸。
他從不問她去了哪裡,隻給她備好飯菜,等她回來。
三個月,從無變動。
夜色如幕,掩不了室内燈火融融。
方落璎靜靜坐着,看着滿桌子精緻的菜肴,心裡卻五味陳雜。
自六歲起她便為仇恨而活,再不知人間溫情。
仙雲峰上,也有同門師兄弟戀慕于她。
但這份戀慕,多少都有因她容色過人之故。
再加上為了報仇,她與尹玉楓周旋親近,對其他師兄弟自然多有疏遠。
可哪怕是尹玉楓,固然對她有幾分真心,也不曾這樣的等過她。
從來,都是她等着他的解釋。
盡管,那隻是各自的心懷鬼胎。
甯晔是第一個,讓她感覺到溫暖的男人。
趕路的那半個月,偶爾露宿荒郊野外,她習以為常,通常會準備好幹糧充饑。
他卻能在林間打獵各種野味,烤出香噴噴的美味,再備以野果解渴。
他從不多言,也不故作殷勤刻意讨好,但他對她的好卻潤物細無聲的摻雜在所有的言行舉止細枝末節裡。
他的眼神永遠溫潤如水,不經意間流動着脈脈情誼,叫她想忽略都難。
他好像知道她要作什麼,但從不幹預。
就像此刻,他體貼的給她夾她喜歡吃的菜。
很奇怪,在絕崖谷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他總能摸清她的所有喜好。
而且他堂堂一個貴公子,居然會下廚,而且手藝還相當好。
這些年她習慣了小心翼翼,習慣了步步驚心,習慣了口是心非,習慣了僞裝,習慣面對任何人都保留三分懷疑。
正如眼前這個人一樣。
可他對她的好,讓她漸漸有了另一種習慣,習慣了他的存在。
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
她垂眸,輕聲道:“以後,不用等我了。
”
甯晔不答。
方落璎微微蹙眉,側頭看着他。
“你我隻是各取所需。
超乎利益之外的任何事,都…”
“利益之餘,也是我所需。
”
他眸光如玉,笑容溫雅。
方落璎沉默了。
他話不多,但每一句都暗含深意。
心裡無端的有些煩躁,她道:“為何不與你的人聯系?
”
三個月,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雖然武功被她封印,行動卻是自如。
他完全可以和自己的部下聯系,離開這裡。
甯晔不說話。
事實上這幾個月他日日都做着奇怪的夢,又完整的銜接在一起。
那是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
或者說,是他這一世的人生。
他不知道這是否是燕綏有意安排。
思緒又回到決戰那一日,燕綏将她推出陣法之外,山海颠倒之中,燕綏說:“乾坤終有定數,我不希望看着你和阿初兄弟相争。
你可以不認我,我卻不能眼看着你錯下去。
”
他站着不動,眼神隐隐諷刺。
燕綏視若無睹,繼續平靜道:“我知道這些話你聽不進去,但最起碼,你應該不希望璎璎恨你。
”
他終于回眸,看向他所謂的父親。
燕綏笑了下,如畫的眉微薄如櫻的唇以及精緻的輪廓,都與自己如出一轍。
“雲夢谷曆代擔負着拯救蒼生的重任,你身上流着燕家的皿,不管你承不承認,這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助纣為虐。
”
他看着遠處翻湧的雲層,一聲長歎曆經滄桑。
“我年少輕狂,辜負許多,也累了你半生。
上一輩的恩怨,不該由你延續下去。
你若放手,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
”
“這是威脅,還是命令?
”
彼時他這樣問,仍舊帶着諷刺。
燕綏神色淡淡,搖頭。
“都不是。
”
默了默,又繼續道:“這是我欠你的。
”
欠?
不,燕綏不欠他,他也不需要任何補償。
他的人生一開始就是晦暗的,見不得光的,真要計較,不過一個‘欲’。
他今日之執着,不也如此?
他已失去最想要的,其他的無論得失,都不再重要了。
燕綏終究給了他補償。
以自己的壽命和整個雲夢谷的覆滅為代價,将他送到了輪回中的某一世,和她相遇。
他記得離開前那男子迅速衰老的容顔,記得他緩緩笑着,一點點化作星光,消散在這天地間。
多少年的愛恨恩怨,國仇家恨,也都在那一刻,煙消雲散。
許多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又退去,他擡頭,微微的笑。
“你呢,最開始為什麼要救我?
”
那時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方落璎默了默,起身來到窗邊,仰頭看夜空,喃喃道:“你看天上的月亮多美,多亮。
衆星拱月,唯獨它最美,也最孤獨…”
她微阖了眼睛,靠在窗欄上,語氣輕柔如風。
“仙雲峰弟子足有千人,我日日活在喧嚣裡,籌劃的卻是皿色與黑暗。
後來我去了絕崖谷,三年與清風明月作伴,繼續我的計劃。
可一個人呆久了,便覺得孤獨,寂寞…我養過鳥,養過兔子,養過狐狸。
可他們都不能陪我說話,仍舊隻我一人。
救你…隻是因為,我想要一個伴,無論是誰,都好。
”
隻是現實終究讓她更改了初衷。
方落璎眉心緊蹙,兇口像是堆積了大石,悶得無法喘氣。
甯晔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那麼,現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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