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馥以及在場諸人的反應,看來早就在袁紹的預料之中。
袁紹低頭啐了一口,又接着搖了搖頭,随後擡眼望着大殿之穹頂,最後才委屈的說道:“若有它法,紹絕無立新君之意!
可是諸位也看到了,天子年幼深受奸佞蠱惑,咱們驅狼逐虎,緊随其後卻是前赴後繼的弄臣!
大漢王朝已經再也經受不起這種折磨了,所以,紹以為,需要立一成年之君為天子,方可保我大漢朝從此無憂!
”
聽了袁紹的話,袁朗有了些感悟,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權力情節,百姓希望當官,官員希望當更大的官,大官們無論有沒有資格大都會希望更上一層樓,當皇帝,是每個人都在心中奢想過的,可是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機會的。
袁紹之所以這麼做,難道僅僅是大公無私的,想要匡扶漢室這麼簡單嗎。
當然不是!
袁朗已經知道了袁紹的用心,以袁紹的能力一定不會想到立新君這種做法,他之所以這麼做,一定是他身後的智囊團給他出的主意。
董卓入京之後,為了快速确立自己的威信,廢掉了少帝劉辨,而擁立了陳留王王劉協,是為漢獻帝。
漢獻帝不過是十歲的孩童,身邊又沒有其他強有力的外戚勢力,朝政完全在董卓的掌控之中。
之後,董卓殺死劉辨,逼死何太後,并且殘害了朝廷一些王公大臣。
董卓的暴行,激起了天下諸侯的不滿,十八路諸侯這才在反董的大旗下聚集起來,并且公推袁紹為盟主。
可是,隻要董卓手上有漢獻帝,就擁有了最高發言權,袁紹等人起兵,名義上隻是清君側,并不是謀反。
可是,對于來自打着漢獻帝旗号的董卓的命令,關東諸将是遵守還是不遵守呢?遵守對自己不利,不遵守又是藐視皇權。
于是袁紹此時才會搬出漢獻帝年紀太小,處處被董卓逼迫,另立新君,方能杜絕以後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袁紹的這一套說辭背後的淺層意思就是為了漢室,可以你從深層次去品讀它,你才會發現,原來袁紹這是在為自己這盟主集權,他是在清除唯一一個能對他的盟軍最高統帥的權力、形成威脅的另一個至高權力,那就是皇權!
漢獻帝隻不過是個傀儡,他的背後,站的是董卓!
廢除舊皇權改立新皇權,最直接的就是削了董賊的權力!
這才是袁紹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
不簡單啊,不簡單的不是袁紹,而是圍着袁紹轉的那一幫替他出主意的人。
正當袁朗暗地裡分析着袁紹這樣做的原因的時候,韓馥已經從袁紹那裡,接過了所謂的“立新君倡議書”,并被要求在上面簽字,以示支持。
韓馥不忙簽,而是讀了出來,上面這樣寫道:“今天下崩亂,漢室衰微,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恥。
諸君各據州郡,宜戮力盡心王室,共讨逆賊!
……以朝廷幼沖,逼于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劉虞,宗室賢俊,欲公立為主……”
以袁紹口吻寫的這封倡議書,先是寫了自己深受皇恩卻不能報答的無奈,然後分析了下如今董賊施虐的現狀,最後才提出來立新君的想法,其中用了“遠隔關塞,不知存否”這樣的話,意思是天高皇帝遠,也不知道小皇帝是活着,還是跟先帝劉辯一樣,已經被迫害了,意思很明顯,這就是“莫須有”,為皇位的交接變更埋下了伏筆,因為隻有當今皇帝死了才能立新君嘛,那麼現在不知道死活,也許已經死了呢。
那麼再看看袁紹推薦的新君人選是誰。
劉虞,劉伯安,乃是漢光武帝劉秀之子東海恭王劉強之後,漢室宗親。
時任幽州牧,他為政寬仁,安撫百姓,深得人心,确實是位最佳的新君人選。
那麼韓馥會乖乖的在上面簽字嗎,顯然不可能。
韓馥一直将袁紹寫的倡議書看完也沒發表一個字的意見,在袁紹一再追問之下,他才從嘴裡蹦出幾個字,道:“我想先看看大家的意見!
”
這裡的大家指的不是與會的衆人,因為他們沒資格來評論一個新君是否該立,或者是立誰。
這裡的大家,指的是袁紹接下來還要走訪的其餘州牧或者是地方勢力。
這也是韓馥認為可以打發袁紹的最佳理由,而且顯然這樣的理由,讓袁紹無話可說,除了在心裡罵了十數句,袁紹一點辦法也沒有,自己現在畢竟還是韓馥手底下,渤海郡的小郡守而已。
韓馥與袁紹的會面,接下來又談了兩方面的議題,一個議題算是袁紹給他自己的辯護,說自己招募鄉勇隻是響應曹孟德在陳留會盟的響應,并無對冀州牧韓馥任何的不敬,而至于自己沒能加入冀州大軍反倒自立門戶,那是因為他深受董賊憎惡,生怕連累州牧韓馥,對于有其他郡的軍士,甚至是郡守投靠到他那去了,袁紹隻是說是暫時借用,并無霸占的意思,至于糧草軍械,渤海郡也不敢向州府索要了,隻能由他們一力承擔,當然,也就不給韓馥大人的軍隊進貢了。
第二個議題,算是袁紹用盟主身份發出的軍令,當然說的很含蓄,并無越俎代庖,讓韓馥聽了有任何的不适。
大意是酸棗之行不宜大軍齊聚,分據各點,更能對董賊形成大面積的殺傷。
就此袁紹還拟定了一份詳細的軍事布防計劃,計劃上對十八路軍隊都做了屯兵部署,比如袁紹與河内郡守王匡、上黨郡守張楊屯兵河内;曹操、張邈、劉岱、橋瑁、袁遺與鮑信屯兵酸棗;袁術屯兵魯陽,孫堅從長沙趕往與袁術會合;孔伷屯兵颍川;而韓馥則被建議屯兵邺城,給與聯軍軍糧。
這樣的分路,顯示出了袁紹手下謀士的高明之處,與其讓這十八路烏合之衆聚在一起勾心鬥角,不如分割開來,也許會有奇效,而且大多是就地屯兵或者就近行軍,節約的軍糧,不是一點半點的。
韓馥被冀州富庶所累,擔任起了盟軍糧草供應者,雖然他心裡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是這得罪諸侯的事情,他怎麼也不會當着袁紹的面說出來。
話已不投機,韓馥已經不想再跟袁紹說一句廢話,看來袁紹也看出了韓馥的反應,在交代了來年正月在酸棗舉行締結盟約大會之事後,袁紹起身告辭離開,出于禮貌韓馥應當送他,可是韓馥沒把他打出去,已經算是自己有足夠忍耐性的呢。
“欺人太甚,袁本初,汝欺人太甚!
”
袁紹剛走不久,氣的火冒三丈的韓馥将身前的案桌掀了個底朝天,也難怪韓馥會生這麼大的氣,雖然屯軍邺城是件美差事,可是獨獨讓他供應盟軍少說三四十萬人的軍糧,而且還不知道這仗何時是個頭,這筆開銷下來,至少讓冀州少了半年的收成。
“袁紹還未走遠,主公若是改變主意,某願提他狗頭來見!
”潘鳳目睹了全程,先前他還不贊成動袁紹,可是這會兒一是自己也氣急了,二是自己的主子居然被一個小郡守指手畫腳,這跟受辱還有何區别。
“殺他,那是便宜他!
”韓馥一屁股坐了下來,随後又道:“我不會讓他得意太久,他想打赢這場仗,我得我說了算!
”
“那我們接下來……”手底下的郡守小心的問。
“自然是到酸棗去,先去看看那個所謂的會盟大會,不能讓他袁本初一人占了天時、地利,還又占了人和!
”
韓馥的話已經透露出來了憎恨,在袁朗看來,這韓、袁二人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袁紹是想建立威信、擴充自己的勢力并且削弱韓馥的力量,而韓馥則是卧榻之下容不得他人酣睡,無時無刻不想着先除之而後快。
冀州,看來不久将會迎來一場,決定它歸屬與誰的世紀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