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上海·
張愛玲回到上海的時候,大半個中國已經淪陷,這其中包括奮鬥了三年半的香港,母親則去了新加坡再也沒有回來。
而她的落腳處自然不會是那個冷酷無情的父親家。
那麼唯一的選擇隻有姑姑租住的赫德路愛丁頓公寓。
到這裡有個很經典的小故事可以看出她姑姑的落魄,這也是她決定踏上寫作之路的因由之一吧!
她剛回到上海那天,姑姑備下一桌飯菜接風。
第二天姑姑就不好意思地解釋:“我現在就吃蔥油餅,省事。
”她心裡明白,忙說:“我喜歡吃蔥油餅。
”從此一日三餐都是蔥油餅,倒也吃不厭。
張愛玲從小聽母親在午餐時講營養學,習慣了,一天不吃蔬果魚肉就有犯罪感,而現在則有了一種逃學的感覺。
姑姑雇了一個女傭,天天來洗衣服、打掃,此外就是在煤氣竈上煎蔥油餅。
還有一件事徹底讓張愛玲決定用自己的筆墨換取活着的權利。
姑姑在電台臨時找了―份工作,報新聞報得牙龈上火鼓膿,連着幾天用西藥口腔清潔液漱口,幾天後姑姑知道這個廣播電台是日本人所控制的,心想不能為了幾萬元的薪水生爛舌瘡,下拔舌地獄,于是便辭職了。
那時上海淪陷已近五年,文藝刊物上早已不見巴金、茅盾、老舍的大名,就連報紙上連載的張恨水小說也銷聲匿迹。
文化人絕大多數都愛惜羽毛、鄙棄敵僞,他們或是撤離,或是擱筆,或是被封殺,留出了一大片空白。
正如柯靈先生後來所說:“我扳着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
……山高皇帝遠,這就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台。
”(見《遙寄張愛玲》)柯靈這段話,還另有文化傳承上的一層意思,不大為人注意。
那就是“大腕不走,新手難出”――張愛玲恰在這個空當冒了出來。
發現文壇出了個新手,率先主動向她約稿的是英文月刊《二十世紀》。
機會是不期而遇的,張愛玲就此出手了!
随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張愛玲當年帶着第一步小說手稿《沉香屑――第一爐香》去拜訪滬上名作家周瘦鵑(《紫羅蘭》主編,創刊号刊登了這篇小說)得到大力的贊賞,他還親自登門拜訪張愛玲,語氣平和地說:“那天跟張小姐談得很高興,拜讀了大作,更是餘香袅袅,回味不盡。
”
張愛玲的小說在《紫羅蘭》雜志上刊出後,引起上海文壇的一些人關注。
《萬象》雜志的主編柯靈讀到小說,簡直驚為天人,曾贊不絕口:“我拿到文章一讀,簡直覺得是個奇迹。
當編輯看到好文章,脊背骨要來回麻三趟,就那樣!
我得打聽打聽這張愛玲是從哪裡冒出的,上海有這樣一個人才怎麼我們搞出版的竟然會不知道?
”
張愛玲像一團野火,一陣春雷,在四十年代的上海文壇轟轟烈烈地炸開來,稿費彙票和約稿信紛至沓來,其中又以《天地》雜志主編蘇青的約請最為别緻:“叨在同性……”姑姑看了也覺得有趣。
說至此處,不得不談一下蘇青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引薦,或許張愛玲永遠不會認識糾葛足有半世的胡蘭成。
她們兩人的見面也很具有戲劇性――是在蘇青家裡。
這天,蘇青在自己出版社對面的小食店裡吃面,唏哩呼噜的,眼睛還忙着看稿子,她冷不防看見一個穿着老清裝的女子抱着稿子在出版社前張望。
蘇青一口面就含在嘴裡,不确定這人是從哪朝哪代冒出來的,跟自己有沒有關系。
女子向小食店走來,問正在煮面的老闆:“想請問您,有個饫地》雜志社是不是在這弄堂裡?
”蘇青趕緊吸兩口面湯,嘴一抹,立馬追出去說:“我是蘇青!
你是張愛玲?
”
張愛玲回過身,嫣然一笑:“我來給你送稿子!
”
蘇青帶着張愛玲來到家裡,一進門便能看見一張方桌,桌上堆着早上的稀飯鍋,旁邊都是書和稿子,看來這桌子既是辦公桌,又當飯桌用。
小孩的一隻毛鞋扔在桌上,蘇青順手拿走,解釋說雜志社辦公室就快有着落了。
張愛玲一進來就喜歡上這裡的氣味,一個女人全力張羅着一個世界。
她微笑着說:“我知道稿子晚了,怕寄來還要耽誤時間,自己跑一趟安心。
”
也正是這個第一次見面後發生的故事,讓胡蘭成這個名字猶如跗骨之毒,慢慢附着在這個孤獨的靈魂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