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這種深宅大院裡,自然是有個常設的戲台的,以他們的身份,不可能有事沒事的去外面看戲,這種戲台如今已經成了高門大戶的标配了。
隻是聽說秦浩那臭小子是專門管這個的,全天下的戲子唱什麼不唱什麼都由他說了算,這難免又讓同安大長公主不爽了起來。
不一會,唱戲的人便到了,因為是新戲,會唱的人還不多,很少有願意往宅子裡跑的,因此這請人的價錢可不算低,好在這隻是一出小戲,三兩人就能演了的那種,倒也花不了多少錢。
戲名叫做小姑賢,聽名字同安大長公主就喜歡,老太太雖然是李唐的公主,但對那些帝王将相金戈鐵馬的大戲卻沒什麼興趣,相反還是才子佳人的這種更喜歡些,而這種家長裡短的事就更是她的心頭好了。
便聽那台上的演員張口唱道:
“自從這個小賤人她把門過。
過門來于老身俺不投緣法
每日裡我将她三次打嗎。
待三天我打九次我不饒她,
隔一天老身我要不打架
用菜刀剁案闆就罵俺自家。
衆街坊都給俺起下了外号,
和莊上都說俺是個夜叉。
今清晨我有心将她拷打,
實在是沒有錯俺待說甚磨。
心煩亂到外邊前去玩耍。
她要是做飯不問我我再揍她!
”
……
同安大長公主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的還要扔一把銅錢打賞,看得可樂呵了。
不僅是同安大長公主,全長安城幾乎所有唱戲的都在學這一出小姑賢,雖然這戲暫時隻有上半段而沒有下半段,但這種新穎的喜劇形式還是迅速得到了大衆的喜愛。
當然,最重要的是秦浩的引導,來自風言衙門的最高指示,三天内全長安城除了秦王破陣樂和突襲陰山之外,隻能唱小姑賢。
好在這小姑賢乃是呂劇中的經典,水平自然也是足夠的,起碼暫時不管是唱的還是聽的都挺喜歡的。
就這樣,小姑賢一連唱了三天,全長安城的街頭巷尾,時不時的便會聽人來上這麼兩句,秦浩覺得熱度已經差不多了,便終于把長孫沖給放了出去。
“嘿,聽說了麼,小姑賢裡的那個惡婆婆,那可是現實中有原型的。
”
“真的假的啊,真的有這麼惡的人麼?
”
“那還有假?
跟你說啊,這惡婆婆就是當今聖人的親姑姑,同安大長公主!
”
“不能吧,同安大長公主?
這麼尊貴的人,咋能有那麼狠的心呢?
”
“誰說不是呢,那李氏的原型啊,就是她那二兒媳婦,自從她那兒子死後啊,就對她百般刁難,現如今都給攆到鄉下老家去了,太原王氏,多大的招牌啊,聽說那李氏現在是衣食無着啊!
去年大災,娘倆差點餓死啊!
”
“啧啧,咋就心這麼惡呢,誰家的閨女不是爹生娘養的,咋能這麼欺負,這以後嫁閨女可得擦亮了招子,那王家門戶是高,可攤上這麼個婆婆,那過的得是什麼日子啊。
”
“李氏?
啊,她那孩子,是不是就是王方翼?
”
“對對對,你咋知道的?
”
“嘿!
這不巧了麼,前些天報紙上的那篇文章,叫傷仲永的,知道不?
知道那方仲永的原型是誰不?
就是那王方翼!
”
“啊!
竟然是這樣,那王方翼真的這麼神麼?
”
“哎哎,這個我知道,那王方翼啊,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後來李氏被同安大長公主欺負,他與他娘相依為命又有孝童之稱,聽說也是四歲能詩,五歲能文,端的是個好厲害的角色啊,你們想想那秦郎中是什麼人?
人家那是天授秀才,同齡人中正眼看過誰?
連宰相之子到了他面前也要規規矩矩的,他看上的人,能差了?
”
“哼!
這等少年俊彥,不留在長安城中上家學,反而放到鄉下去開墾土地,這孩子這股聰明勁恐怕用不了多久也要泯然衆人矣了吧。
”
“就王家這門風,也好意思說什麼詩書傳家?
這還五姓七望呢?
”
“唉,沒辦法啊,人家是同安大長公主啊!
”
…………
類似的議論,幾乎是一日之間便傳開了,長孫沖的第二行動隊也是初露鋒芒,大量的外圍人員,别的可能還幹不好,但傳個謠言還是手到擒來的,在酒館,在茶社,在戲樓,甚至在平康坊,長孫沖曾信誓旦旦地給秦浩保證過,在長安城隻要人數稍微多一點的地方,就有他的探子。
幾天的功夫,與世無争的同安大長公主,就這麼變成了過街老鼠,甚至就連太原王氏的招牌也受了不小的影響,他們老王家之所以地位超然,一靠不停地聯姻,說一句賣兒賣女賣門第怕是也不無不妥,二就是靠他們所謂的詩書傳家,優秀的家學。
一出小姑賢,一篇傷仲永,全都打在了王家的七寸上,這次他們是真的急了。
同安大長公主被氣的好懸沒死喽,老人家可能不重财利,但對名聲卻尤為看重,眼瞅着一輩子就要蓋棺定論了,運氣好的話她那名字還得寫在青史之上,這時候來個晚節不保,換了誰都得急啊!
老太太哆嗦着雙手,掄起大錘,沖着院子裡新鑿好的那塊傷仲永的石碑就砸去,此時瞅着這篇千古文章心裡怎麼都氣不過,怎麼看怎麼刺眼,好像那秦浩小子在對她無盡嘲諷一般。
隻是老太太終究是年老體衰,力氣不大,三五十斤的大錘費了老半天的勁才擡起來,卻被王老爺子一把攔住。
“你幹什麼?
”
“你給我起開,老身今日無論如何要砸了這石碑。
”
卻聽王老爺子道:“不行。
”
“你。
。
。
。
你說什麼?
留着他,讓别人看咱們家笑話麼!
”
“唉!
我王家千年傳承,靠的就是這詩書禮儀,前日還在笑的那方仲永,想不到竟然出在了我王家,這是我王家之恥!
但正因為是我王家之恥,才更應該将這碑文留下,警示後人。
”
同安大長公主急了,怒道:“什麼狗屁方仲永!
那是那小鬼胡亂說的。
”
王老爺子搖頭道:“吏部已經派人過去看了,據說這孩子确實有秀才之能,而且薛家,裴家,甚至韋家,都派了人過去要與這孩子訂親,老伴啊,這次咱王家,是真走眼了啊!
”
同安大長公主聞言呆呆地跌坐在地上,這個突然崛起的少年是她親孫子,可是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不一會竟然嗚嗚地哭泣了起來,邊哭邊嚷嚷道:“這可還怎麼活哦~晚節不保啊!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太原王氏的千年聲譽哦~我。
。
。
我。
。
。
。
我死給那混賬小子看!
看他怎麼在聖人面前交代!
”
說着,同安大長公主站起身,沖着那塊刻着傷仲永的石碑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