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人傷亡,怕是你會發狂。
顧興祖斜睨宋誠,忍了再忍,總算沒有笑出聲。
宋誠既然要作大義凜然狀,他當然得配合他演戲。
宋誠見他沒有接話,有點說不下去了,為國捐軀,他是不認同的,哪怕自己當過兵,曾是狙擊手。
這些軍士,就是他的兄弟,哪怕有一人損傷,他也無法接受。
為此,新軍的铠甲比三大營好,夥食更不用說了,放眼大明,除了新軍,哪有一天三頓雞蛋兩頓肉任吃的?
就連三大營也做不到。
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減少傷亡。
拿下倭國,軍士們隻受了小傷,沒有人緻殘,沒有人犧牲,這才是真正讓宋誠高興的,要不然他就不是站在這裡扮大義凜然,而是赤紅雙眼,屠倭人為戰死的兄弟報仇了。
宋誠瞧見顧興祖眸中的笑意,也笑了,道:“喝茶吧。
”
水沸了,剛好泡茶。
一杯茶沒有喝完,彥仁來了。
這位天皇自從住到将軍府後,井源就沒理他,又聽說征倭之事是宋誠一手策劃的,而宋誠對他極為冷淡,他有些忐忑,思之再三,決定拜訪一下宋誠,看看宋誠對他的态度。
“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
”宋誠看了顧興祖一眼,詫異問。
來通報的軍士把手上的木盤遞上,道:“他沒說什麼,給了标下這些,求标下替他通報。
”
木盤上是一串由一顆顆拇指粗的珍珠串成的項鍊,在燭下發出溫潤的光澤,光是這串珍珠鍊就價值不菲,他卻隻用來送給通報的軍士,可見有多大方了。
新軍的風氣一向極好,大概這是軍士第一次收受賄、賂,神色極不自然,讷讷解釋:“标下想着他是倭國天皇,理當為他通報,可他非要把這珠鍊塞給标下,标下推脫不過,隻好……隻好……”越說越來是小聲。
宋誠神色古怪:“他送禮,還拿木盤?
”
“是,帶了好幾個随從,每人拿一個木盤。
”軍士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這樣光明正大的行、賄,确實少見。
彥仁投降後很受優待,他的家族侍從以及無數财富,都一并帶來了。
這是要把家搬到大明,豈有不把值錢的家當都帶走的道理。
宋誠道:“珠子既是他送你的,就收下吧,下不為例。
”
軍士應了,道:“彥仁天皇,大人見是不見?
”人家堂堂天皇在外求見,甚至連行、賄的手段都使出來了,你要是不見,怕是不好。
軍士正這麼想,就聽宋誠輕啟薄唇,吐了兩個字:“不見。
”軍士把求救的眼睛投向顧興祖。
這是拿人錢财替人消災嗎?
顧興祖一見軍士的樣子就笑了,對宋誠道:“他大半夜的找來,說不定真有什麼事呢。
”
“有事也應該去找提督,來我這裡做什麼。
”宋誠依然冷淡。
雖說六百年後那些事不是他幹的,可怎麼說也是他子孫幹的,宋誠把那筆帳記在他身上,讓他替子孫受過,因而對他惡感滿滿。
顧興祖自然不知道六百年後的事,繼續勸:“讓他進來,聽聽他要做什麼再說不遲嘛。
”
宋誠哼了一聲,一臉厭惡,道:“不見。
”
軍士隻好去回絕,剛走沒一會兒,信使來了,帶來了顧淳密信的同時,還帶來兩封信,一封是宋傑的,一封是蘇沐語的。
看了密信,随手燒了,宋傑又拆了家信,前半封信還好,隻是一些呂氏想念他的話,後半段的話卻把宋傑吓了一跳,失聲道:“要為我說親?
”
他出征前,宋傑勉強同意,回京後為他迎娶蘇沐語,現在突然來信要給他說親,确實有點出奇不意。
顧興祖被宋誠的神态舉止吓得手一抖,手裡的茶水濺在兇襟,道:“怎麼了?
”
宋誠又把最後一段話看了一遍,穩了穩心神,道:“家父實在是……”把信折到最後一段,拿給顧興祖看,顧興祖看後也目瞪口呆。
征倭大獲全勝的消息傳回京城,宋傑就抖起來了,不再去莳花館,而是每天鮮衣怒馬,仆從如雲,在京城招搖過市。
如果說在土木堡,救駕之功大過天,那麼把倭國收歸版圖的功勞也小不了,更有消息傳來,全軍沒有人傷亡。
出征哪會沒有傷亡?
宋誠竟然做到了,這是奇迹哪。
宋誠本就聖眷隆重,再有大功在手,那得紅到什麼程度?
如今宋誠沒有回來,父親宋傑先顯擺上了,不僅沒有人覺得宋傑做得太過,反而變着法子巴結讨好,其中送禮的多如過江之鲫,求親的也不少。
宋傑挑來揀去,總覺得沒有一家配得上兒子,無奈都是多年世交,不好拒絕,隻好挑了幾家勉強過得去的,寫在信上,讓兒子自己挑選。
這也是宋誠看到信吓了一跳的原因,但凡沒有婚配的國公嫡女或是嫡孫女全數在列,皇帝選妃都沒這樣的規格,父親這是要做什麼?
“老夫還想回京後為冰人,現在看來,沒戲了。
”顧興祖捋須苦笑,道:“西甯侯太重門庭了,就不怕得罪落選的國公嗎?
”
能為宋誠正妻的隻有一人,不管最終選擇了誰,都把别的家族得罪了。
顧興祖覺得宋傑這麼做,殊為不智,這是為宋誠豎敵。
宋誠深知父親的心性,無奈苦笑,道:“他讓我挑一個,又不是菜市場買菜,能随便挑嗎?
”
“太不靠譜了。
”顧興祖連連搖頭。
兩人相對苦笑,帳門外腳步聲響,井源的聲音傳來:“你們好清閑。
”他這些天忙得團團轉,這兩人卻閑坐喝茶,着實讓他羨慕。
宋誠把信收起折好塞進袖裡,和顧興祖起身相迎。
井源在前,彥仁在後,一起走了進來。
“陛下邀老夫一起過來你這裡坐坐,你不會不歡迎吧?
”井源看着宋誠道。
宋誠能說什麼?
笑了笑,道:“沒有的事,提督,陛下請坐。
”
信子進來重新收拾一番,低頭退了出去,彥仁深深看了信子一眼,心中震動,道:“這是……”
難道大内信子甘為明人官員的侍妾麼?
他難以置信時,就聽宋誠冷冷淡淡道:“此是本官的婢女。
”
“婢女!
”彥仁天皇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怎麼一向心高氣傲的大内信子會甘心為明人婢女呢,他沒聽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