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半天沒回過神。
津輕正信就這麼死了。
死狀很慘,半邊腦袋和臉沒了,腦漿鮮皿流了一地,死後還被鄭宜一隻手提着,鎮懾津輕家的軍隊仆從。
白色的腦漿混和着皿水流進他的衣領,整具屍體皿淋淋的。
看着這具恐怖的屍體,想着半個時辰前他還和自己說話,信子胃中翻江倒海,不停嘔吐。
不是傷心,隻是覺得惡心,同時又有些慶幸,幸好自己沒有像津輕正信般嚣張,要不然早就成為屍體了,成為屍體也就算了,死狀還如此的慘。
死得這麼難看,她無法接受呢。
嘔吐中,信子又想到那個英俊的男人,滿腔的仇恨就這麼沒了,代之的隻有心平氣和。
多虧他沒有殺她。
鄭宜和梅幹菜忙着搜索屠殺逃跑的倭人,信子拾了很多柴,開始燒火做飯。
被串起來的倭人惡毒地罵她,她卻充耳不聞。
押送倭人回去的路上,信子一直忙前忙後,幫忙做飯燒水,也幫忙照看被俘的倭人。
對她的舉動,鄭宜采取無所謂的态度,梅幹菜知道這個女人是宋誠留下的活口,對她敬而遠之。
信子恨不得快點回去,見到宋誠。
被她心心念念的宋誠,此時一身輕便錦衣,騎在牛背上,慢悠悠朝前走着,看起來有些滑稽,卻悠然自得。
有牛代步,總比開動兩條腿好。
他的身邊隻有二十個手持迅雷铳的軍士,其餘的人都被派了出去,相距十裡為後援的井源和他合并一處,手頭的人手也不多。
派出去的新軍軍士,都有江淅調來的軍士為後援,征伐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
遠在京都的足利義政接到大明的戰書,拍桌大怒:“殺我兒子,還要對我開戰,真是豈有此理。
”
豈有此理的事情太多了,豈止這一件。
既然大明要戰,隻好戰了。
他很慶幸已經派出幾百個浪人武士出海到大海沿海掠劫,讓大明首尾不能相顧,足利義政覺得松下十一有些心計,看他便十分順眼,再向他問計時,語氣溫和了些。
松下十一受寵若驚,道:“将軍應該請天皇出面,把各處的大名聯合起來,讓他們共同派兵對抗明朝。
”
他話沒有說明,足利義政卻是明白的,明朝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單靠他手頭近萬人的兵力是不可能戰勝的,除非把各自為政各懷鬼胎的大名聚集起來。
這個能力,也隻有名義上的天皇能做到了。
雖然天皇是擺設,但占着大義,大名們名義上還是天皇的諸侯。
他剛派人給天皇送信,大内氏、津輕等七八個大小大名被滅的消息便傳來了。
他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道:“明人進攻了?
”
明人最講究禮儀,下國書後,一定會等這邊的答複,若是自己派使者朝貢,表不臣服,隻要馬屁拍得好了,大明的皇帝一高興,定然會改征伐為訓斥,大不了派使者過海宣旨,把自己訓斥一頓了事。
這都是大明一向既定的方針,為何今天不按流程走?
足利義政氣得不行,你這樣我很被動,沒有時間安排戰鬥啊。
他狂拍桌子,拍得手心一片通紅,心腹沒一人敢勸。
又過了一天,再次傳來消息,又一個大名被滅。
“将軍,明人兇狠,每到一處都殺大名,把大名所屬軍隊子民擄去島根,現在有八、九撥被押去島根的子民。
”報信的人驚疑不定道。
太可怕了,明人這是化身惡魔啊。
“去島根做什麼?
”足利義政不解,島根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山就是海,再沒有别的,明人擄那麼多人去島根,是要扔海裡喂魚嗎?
也不對,要扔海裡,哪裡不可以扔,為什麼非得辛辛苦苦押到島根?
倭人要再過約一百年才發現島根有銀礦,這個國家礦資源一向貧乏,足利義政完全沒有想到島根隐藏如此之大的财富。
大明的貨币是銀子,擁有銀礦,就跟擁有印鈔機似的,那是取之不竭的巨大财富。
百年後,因為發現銀礦,倭國着實風光了一把。
足利義政哪想到其中的關鍵,心腹們猜來猜去,商量了半天,也沒有結果。
初到倭國,仗打得這麼順利,宋誠沒有大意,在臨近京都,也就是足利義政的勢力範圍時停下腳步,聚攏新軍軍士,等待押送俘虜去島根的江淅軍回來。
這些天,信子一直小意服侍,她人本就聰明,認真做起事來,比小四周到很多。
“大人,這是奴婢剛學做的點心,您嘗嘗。
”信子把新學的蛋糕放在幾上,對躺在折疊躺椅閉目沉思的宋誠道。
在這裡安營紮寨兩天了,烤魚也吃膩味了,廚子在張羅晚飯,信子把搶着烤好的蛋糕端上來。
蛋糕的香氣随風吹來。
宋誠沒有張開眼睛,換了更舒服的姿勢,道:“你這是烤壞幾個?
”
一路上她跟做點心的廚子嘀嘀咕咕,沒想到嘀咕幾天,整出這麼一個蛋糕。
做蛋糕的方法是宋誠教給府裡這個廚子的,不過廚子有個毛病,烤的時候總會烤過數十息,也就是過火了,蛋糕吃起來有絲微焦味。
宋誠說了廚子很多次,不過他都改不過來,隻好随他。
他做的蛋糕,宋誠不大喜歡,倒是特别合顧淳胃口,說甜中帶一點點苦,回味無窮。
剛才随風飄來的焦糊味更重,可見信子青出于藍。
宋誠哪有吃的胃口?
被宋誠說破,信子很不好意思,低頭道:“四天,烤壞九個,這個是最好的一個。
大人,您嘗嘗,味道很好的。
”說着動手切蛋糕,用小盤盛了,舀一勺遞到宋誠唇邊。
焦糊味好重。
宋誠推開她的手,張開眼睛,見盤子裡的蛋糕,外皮上成了咖啡色,不禁笑道:“你那個師傅教得不好。
這蛋糕啊,我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
這些天相處下來,信子早沒有仇恨之心,她真心實意甘當奴仆,宋誠偶爾會和她說笑兩句,兩人關系還算融洽。
聽宋誠這麼說,便道:“那奴婢不客氣了。
”
她眼饞很久了,想吃宋誠吃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