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誠像看傻子一樣看伯顔貼木兒,直看得伯顔貼木兒莫名其妙,才道:“難道你真以為口頭上服個軟,就能要到糧食?
我們的糧食不夠吃,百姓常年挨餓,難道你想讓皇上置挨餓的百姓不顧,撥糧救濟你的部衆?
”
也先和伯顔貼木兒從不認為大明的百姓有缺衣少食的時候,他們認為,大明生活安穩富足,他們做夢都想奪取這花花江山,讓自己和部衆過上這樣的生活。
你們會缺糧?
開玩笑。
“宋大人莫說笑。
”伯顔貼木兒搖頭苦笑,眼前的少年,連說謊都不會。
宋誠喊陳春橋進來,道:“陪元帥去看看農夫們的米缸可有糧食。
”
陳春橋親眼目睹十多萬同袍死在瓦剌人的屠刀下,對伯顔貼木兒哪有好臉色,闆着臉,冷冷道:“元帥,請吧。
”
伯顔貼木兒朝宋誠點點頭,随陳春橋走了出去,天快黑才回來,臉色極其難看。
錦衣衛除了監督百官之外,京城中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報上來,要找一些貧窮的百姓讓伯顔貼木兒參觀,有何難?
宋誠道:“如何?
”
“這位陳千戶說,現在是過年,他們的生活比平時要好一些。
可是,我看他們衣服打着補丁,吃的是能照見人影的湯水,陳千戶說是稀粥。
”伯顔貼木兒心頭沉重,這還是在京城,明人生活如此貧因,他好意思張口要糧嗎?
“你現在知道皇上有多難了嗎?
”
“可是,我在路上看到,百姓着新衣逛廟會。
”這也是伯顔貼木兒難以理解的地方,何以差别這麼大?
宋誠道:“看事情不能看表面。
你在路上看到的是表面。
”
接下來幾天,朱祁鎮沒有宣伯顔貼木兒進宮,伯顔貼木兒也沒有求見朱祁鎮,天天在院中長籲短歎。
元宵節那天下了開春的第一場雪,燈會在一片銀裝素裹中熱熱鬧鬧地開始,到半夜才散,再好看的燈,在後世人來說也算不了什麼,宋誠有些無聊,賞燈的時候格外沉默。
正月十六,年後第一次早朝開始,伯顔貼木兒以瓦剌使者的身份參與朝會,而讓他意外的是,參見皇帝畢,他剛想說話,一個身材矮小,長相奇怪的男子站出來,大聲指責着什麼,說到激動處,手臂揮舞個不停。
倭國使者三天前到京,宋誠有過打悶棍的念頭,最後還是放棄了,來一撥弄死一撥,人家再送一撥,什麼時候是盡頭?
不如一次性解決。
舉國的上下都在放假,隻有胪鴻寺卿不得清閑,那些朝貢留在京中的藩國使國就沒讓人省心的時候,倭國使者松下十三在放假期間遞國書,他也得接着,見對方一臉煞氣,像随時會點一把火把胪鴻寺燒了的樣子,趕緊按排他今天觐見。
松下十三的漢話說得不怎麼好,朝臣們費了好大勁也沒聽清他說什麼,朱祁鎮就更沒聽清了。
從這些人一上岸,一行二十人的底細就被番子摸透了,他們一路所作所為,在他們到胪鴻寺之前,番子就報到宋誠這裡。
這個松下十三,據說是倭國有名的武士,眼看他說着說着,有沖上去和朱祁鎮理論的架勢,金吾執全神戒備。
宋誠隻是面無表情冷眼旁觀。
既然決定對倭國動兵,朱祁鎮也就懶得敷衍松下十三了,這幾天朱祁鎮總覺得愧對伯顔貼木兒,剛才見他站在觐見的使者隊伍中,覺得頭都擡得起來,這時心情哪好得了?
“兀那使者,你說什麼,朕聽不清。
着胪鴻寺卿理清倭國所求,奏上來。
”
周濱想哭,自從他做這個官就沒一天睡安穩覺,現在倭國使國倒黴,别人都逃得遠遠的,隻有他逃不掉。
他向宋誠投去求助的目光。
宋誠感覺到他的視線,看了他一眼,出列道:“皇上,倭國上次派來的使者極為無禮,在臣府中胡作非為,這次派來的使者卻咆哮金殿,實是可惡。
念及倭國乃蠻夷野人,不曾教化,臣請皇上原諒他這一次。
大明乃泱泱大國,皇上乃萬金之體,豈可為此等蠻夷所辱,須重重責罰才是,責罰後送國書問罪于足利義政,着倭國使者在胪鴻寺學禮儀三個月,再行觐見皇上。
”
一般使者來京,會學半個月禮儀,松下十三也學過,雖然隻有兩天。
他學的時候倒也認真,誰能想到一上朝就變成這個樣子呢。
朱祁鎮點頭道:“準奏。
着周卿把倭國使者帶回去教導禮儀,三個月内不準出胪鴻寺一步。
送國書問罪于倭國。
”
周濱暗暗叫苦,胪鴻寺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還是想辦法趕緊調走吧。
他跟松下十三一說,松下十三火了,口唾橫飛,大聲道:“你們殺死小将軍和使者,這事不給個說法,那就打。
”
“打就打,誰怕誰?
”剛才和群臣一樣聽不懂松下十三說什麼的宋誠朗聲道:“你現在即刻回去,告訴你們護國大将軍足利義政,就說大明即刻征倭國,誓把倭國踏為平地,把足利義政押解來京,斬首示衆。
”
松下十三不過虛言恫吓,見有人接話,說的比他更狠,吓了一跳,怔了好一會兒,道:“你是誰?
憑什麼代替皇帝做主?
”
最為詭異的是,以禮儀之邦為傲的滿朝文臣,沒有一人出聲反對,全成了泥胎菩薩。
宋誠冷笑道:“小小一個倭國,就敢對我大明的内政指手劃腳。
你受誰指使,敢離間我君臣?
皇上,此人為倭國奸細,斷斷留不得。
”
明人一向好說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悍?
松下十三心下發寒,色厲内荏道:“你你你你你你你别胡說八道。
”
眼見朱祁鎮似乎要說話,松下十三吓得腿肚子打顫,道:“周大人,周大人可以作證,我的國書是真的。
”
周濱心裡這個恨啊,倭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個時候你還想拿我陪葬。
宋誠道:“你不是想挑起兩國争端的奸細,為何在朝堂上對皇上如何無禮?
你不僅是奸細,還是死士,不惜身死,也要惹怒皇上。
若你死了,接連兩個使者死于大明,兩國豈不是争端即起。
”
“正是。
”楊善出列贊成,道:“皇上,老臣觀此人确實是奸細,不如遣送回倭國,讓倭國之主處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