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後的山坡上已遠遠點燃起許多支火把,燈火通明,将報恩寺塔後山坡上照得不亞于白天般透亮。
“呵呵,這陣勢一點都不比白天遜色啊。
”劉馳馳撇嘴驚愕道,目光中猶自有些不敢相信。
“這幫人就敢這麼明火執仗地盜寶嗎?
也不怕當地戍守軍查過來?
”
“你也不看看金陵郡守是什麼人?
”李默餘微微一笑道:“朝廷宦官一派的嫡系,田大統領的忠實擁趸,神策軍在此辦事,難道還要跟他們彙報嗎?
寺院裡不過問也就沒人管了。
”
“哦,原來如此,難怪他們會如此嚣張了。
”劉馳馳點點頭,方才明白周邊的形勢比他想象中的要略微嚴峻一些。
“怎麼樣,沒有問題吧?
”李默餘看着他的神色問道。
“沒有。
”他與李默餘對視了一眼,神情嚴肅道:“可能我們的計劃要變動一下。
”
“怎麼變動?
”默餘問道。
“跟他們進地宮!
”劉馳馳思忖片刻毅然決定道。
……
随着外圍兵力陸續向後山集中,成百名兵士被分成兩隊,站成内外兩圈将塔身和周邊一帶團團圍住,三五步一人形成一崗,幾乎将這後山坡上圍得密不透風。
外圍一圈的幾十人負責戍守和護衛,對外禁止閑雜人等擅自闖入。
劉馳馳和李默餘被分配在了内圍的一圈,直面塔身而立,可以清楚看到塔身周圍一圈的動靜。
深藍色的夜幕裡報恩寺塔的輪廓清晰可見,像個沉默的巨人俯瞰着身下發生的一切。
在塔身四周的陰影裡。
劉馳馳注意到有着一些身影在其中影影綽綽,彷佛一直在忙碌着什麼。
“他們在幹嘛?
”劉馳馳小聲問道。
“那些人看來是在鑿盜洞,打探地宮甬道的确切位置。
”
李默餘在法門寺時就看過一次這些人的手法,所以對他們的行徑還是有所了解的。
這些人都曾是些專業的盜墓高手,所以對他們來說,打探到地宮甬道的位置所在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動作麻利些,在一個時辰内給我搞定。
”
唐枭的嗓音從塔上傳來,聲音很大,清晰可辨。
劉馳馳擡頭望了望,那家夥正站在塔層的二樓上,面目嚴肅。
這家夥可真夠拼命的,這麼早就安排人來山上開挖,搶着争頭功啊。
劉馳馳一邊想着,一邊擡頭狠狠看了不遠處的唐枭一眼。
骁騎尉都統唐枭,一個面對前途躊躇滿志的中年軍人,有着一副寬黑的臉龐和一副略是嚴峻的表情。
可他掩飾不住的,是他嗅到升官晉級機會後由衷産生的興奮。
在兵營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終于有朝一日給他賺得了可以登堂入室位極人臣的機會,他豈能不興奮得拼命異常?
不遠處又有一撥人馬開拔過來,人數不多,但從兵士精良的武器配備和盔甲裝束上判斷,應該就是宣威将軍令狐嗣麾下的神策軍精銳了。
果不其然,隊伍行進到離塔身不遠處停下,令狐嗣一身戎裝陪着難羅法師從人從中走了出來。
劉馳馳注意到今晚上的難羅新換了套裝束,比起白日裡大會上穿的還要隆重一些。
仍然是一件袈裟,烏青色做底,配衣服金絲縷線,再鑲以明黃色金邊,細節甚是考究。
李默餘也注意到了,偷偷往他身邊靠近了一些,小聲問道:
“你注意到沒有,這番僧又換了一套做工更為考究而且隆重的袈裟?
”
劉馳馳點了點頭。
李默餘甚是不解,揶揄道:
“這是夜裡又非白天,這番僧穿這麼隆重做什麼?
盜寶來了,又不是行什麼法禮。
”
劉馳馳笑道:
“誰說他不做法禮的,今晚盜取佛骨舍利最重要一個環節就是要解開守護舍利所結的法壇,不穿着隆重怎麼施法?
”
李默餘差異道:
“這地宮裡面還有這麼多說法?
”
“那是自然。
”
劉馳馳回答着李默餘,一邊看難羅和令狐嗣已經走到塔底下。
才一轉臉的功夫,骁騎尉唐枭就笑臉盈盈地迎了下來。
“兩位大人這麼早就過來啦?
”
看他這副嘴臉,令狐嗣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難羅站定,四下裡巡視了一眼,問道:
“事情進展的如何?
”
唐枭看他們一臉嚴肅,沒敢說什麼廢話,據實以報道:
“禀兩位大人,屬下一早就派了人在這周邊一帶地上鑿洞,希望能探得甬道确定位置,目前暫還未有消息,不過照此進度應該是快了。
”
他的遣詞用語深谙官場之道,既把目前結果說出,又讓上面明白他在一直努力,沒有松懈半分。
難羅聽罷點了點頭,想來是對唐枭這麼早動手還是比較滿意的。
令狐嗣在一旁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山裡風大,請兩位大人還是到塔上坐着等候吧。
”唐枭說着,自覺讓開一條道來。
這難羅法師的角色隻有到最後見到舍利法壇時才能起上作用,為時尚早,所以聽他這話,難羅擡頭仰看了一眼塔身,便擡步向塔樓裡走去。
令狐嗣緊随其後,走過唐枭身側時輕輕說了一聲:
“我随法師上去,你就在下面看着,一有進展立刻通知我們。
”
說罷停也不停地跟了進去,留下唐枭一個人站在原地呆愣了半天,看得劉馳馳險些笑出聲來。
他明知道這是一個巴結難羅的絕好機會,想不到卻被令狐嗣識破了,落得隻好在下面充當監工的角色。
唐枭不敢吱聲,扭過頭去看着他們兩人進去的背影,目光裡有些悻悻的,心有不甘。
劉馳馳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對唐枭和令狐嗣的關系深感好奇。
“我怎麼覺得這令狐嗣和唐枭的關系很是有些微妙啊?
”
李默餘謹慎地四下看看,輕聲回答道:“何止是微妙,用水火不容來形容都不為過。
”
“哦,為什麼這麼說?
”劉馳馳本就對唐僖宗一朝的政治生态不是很了解,聽李默餘這一說,他不禁感了興趣,想不到對手之間也有錯綜複雜的矛盾。
李默餘性格較劉馳馳要謹慎許多,他唯恐他們之間話多了會引起唐枭的注意,便扭頭刻意跟他保持了一些距離。
他明白李默餘的意思,幹咳了兩聲将身體站得筆直。
直等到唐枭巡視到塔的另一面時,李默餘才重有靠了過來小聲說道:
“前一陣有消息傳,田令孜可能又會被提升為左監門衛大将軍,這樣一來其權勢更大,左右神策軍實際上都被他把控在手裡了。
”
劉馳馳略皺了下眉頭,問道:
“那這又關令狐嗣和唐枭何事?
”
李默餘答道:
“你有所不知,左右神策軍其最高統領為神策軍中尉,也就是田令孜這老兒,然後左右分設一名大将軍,正二品。
右神策軍大将軍此時已為衛将軍王建所有,勿容置疑。
而這左神策軍大将軍的位置至今仍還空着。
”
說到這裡,李默餘諱莫如深地笑道:
“你看,這左神策軍大将軍的位置就是這兩人關系的微妙所在了。
”
劉馳馳這時方才明白,這兩人除了表面看到的協作關系以外,還有一層不為人所知的競争關系在裡面。
他若有所思地笑道:
“微妙,也很有趣。
原來這兩人都想在田大統領面前争寵,以換得那個大将軍位置啊?
”
李默餘笑了笑點頭,不再說話。
……
又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忽然從報恩寺塔左側的密林深處傳出了一陣喧嘩,中間還夾雜着鐵器碰撞到硬物發出的“锵锵”聲。
聽到聲響,唐枭一臉興奮地從塔的另一端沖跑出來,他問道:
“怎麼樣了?
”
這時已有兵士從密林處跑出來,大聲向他禀報道:
“唐大統領,地宮甬道找到了!
”
唐枭頓時轉作一臉欣喜道:
“在哪裡?
趕緊帶我去看!
”
說着便随同幾人一起快步跑進了密林裡。
“他們找到甬道了。
”雖在意料之内,李默餘還是禁不住皺了皺眉頭略有些緊張道。
在他看來,找到了甬道無異于找到地宮之門的第一步已經打開,接下來的事情就誰都無從判斷了。
劉馳馳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他仰起頭張望夜空,試圖尋找到某個熟悉的影子……
一直到聽到山林間響過一聲清澈響亮的鷹唳聲後,他才舒緩了臉部的表情。
“她們來了。
”他輕聲對李默餘說了一句,随即便看到青灰如黛的天際劃過一條黑色的身影,那身影間一道白色的亮線格外醒目。
那是一隻鷹隼,一隻叫作“遇兒”的鷹隼。
李默餘聽他說完,臉上方才也露出一絲笑容。
……
唐枭從左側的密林間跑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甬道的事确實了。
此刻宣威将軍令狐嗣和難羅法師早也得到了消息,一齊從塔上下來了。
唐枭快跑到他們跟前,喘了口粗氣道:
“禀報大人,地宮的甬道已被找到了!
”言辭之中甚為興奮。
令狐嗣眼眉一展緊接着問道:
“鑿開了嗎?
”
唐枭迅速回道:
“已經鑿開,暫時封鎖洞口,等候指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