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由骊園竄起的一支煙花,瞬間點亮起他們的線索。
那個無端地在暗夜裡放煙花的人,不是冷海圖還會是誰?
這一支煙花作何用途,不言自明,多半是一種信号,一種向外告知情況的信号。
至于這信号具體代表何意,又發給誰看,這些目前尚不得知。
不過随着冷海圖冷堂主的慢慢浮出水面,這一切遲早也會被解開,時間問題而已。
“冷海圖!
”劉馳馳從口中一字一字念出這個名字。
作為大風堂的傳人和泠煙、泠竹姐妹的養父以外,他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或許還有一個曾為白衣陌者的身份,但這一段身份堪疑,因為隻是來自于冷海圖本人和孫管家之間的對話,以後再也沒聽他提及過。
身為曾經的黑衣陌者,劉馳馳非常清楚,陌者之間有着非常嚴格的紀律和行動方式。
他們隻針對某一任務臨時組隊,各自恪守本份,隻履行交代給自己的那一部分義務,一旦任務結束則就地解散,消失于人群之中不複再見,除非等到下一個任務開始之時。
陌者之間沒有任何從屬關系,所有的陌者隻遵從于一個人的調遣,這個人就是—衛将軍王建。
“難道他此舉是奉了王建的命令嗎?
”李默餘思忖着問道。
“很有可能。
”他依然皺着眉頭,苦苦思考着冷海圖這番舉動的動機。
“但是在大風堂裡,你們不是明明見到他與孫管家那幫人反目,為此還連累到他大風堂近百号人搭上了性命嗎?
”
李默餘繼續提出他的疑問。
那晚大風堂一役他雖沒有參加,但從事後殷十六的講述來看,那是一場非常慘烈戰役,他們如何死裡逃生姑且不論,光是看雙方的死傷人數就是一個吓人的數字。
難道在這樣的兩敗俱傷情況下,冷海圖還能再跟衛将軍王建合作?
劉馳馳沒法給他解釋,他自己也正深陷在各種疑問裡面,理不清頭緒。
桌上的空氣一時反倒沉默了。
甜兒看着他倆一頭雲霧焦慮之下一言不發,便嘗試着提醒他道:
“難道你沒想過從泠竹那裡着手,打聽一下冷堂主可能的去向?
”
默餘擡頭,也把眼光注視向他。
劉馳馳清楚,這是一個極為可行的提議,最起碼可以一試,可他瞬間卻猶豫了。
如要詢問泠竹,勢必要告訴她泠煙和她養父失蹤的消息。
在家園被毀之後,她是否還能承受這樣失去家人的痛苦,他不能肯定。
甜兒看出他的為難來,想了想站起身說道:
“這樣吧,先不着急,我先動用我的鳳凰令召集族人在洛陽一帶的山林附近搜索看看。
”
“鳳凰令?
”李默餘不解地看了看她。
甜兒笑了下解釋道:
“就是山神令。
”
劉馳馳點了點頭,姑且這樣試試吧,雖說他們躲藏在山林間的可能性不大。
甜兒遂走至廳門之外的空地上,仰向天空發出一聲短嘯。
那嘯聲清麗而悠揚,輕飄飄地竄到了蒼穹之上,悠遊了沒幾個來回,便引來了一隻巨鳥的身影。
李默餘又是看得一臉愕然,他自顧拍着劉馳馳肩膀說:
“馳馳,你看那巨鳥又回來了!
”
甜兒回眸微愠道:
“跟你倆說過多少遍了,這是鳳凰,不是什麼巨鳥。
”
說畢一伸手,從那伏于屋脊之上的鳳凰垂落下的尾羽間摘下一支羽翎來,同時從自己的秀發間除下一縷青絲,并将兩者纏繞綁緊在一起。
甜兒再拿出火石來打着了火,接着用火引着了羽翎,瞬間便将兩者燃成了一縷灰燼。
灰燼落地處,甜兒低頭默默自語。
語畢,甜兒一擡頭,那鳳凰已然振翅向天穹間飛去,羽翼起伏間似有點點星光閃爍,唯美極緻。
劉馳馳和李默餘看得愣了眼,半天張口說不出話來。
甜兒折身回到廳裡坐下,笑着看兩人掉了下巴一般不語。
劉馳馳心說,養什麼寵物也沒有養上一隻鳳凰拉風啊。
李默餘半晌才問道:
“甜兒,你方才将你發絲和那鳳凰的羽毛縛纏在一起燒掉,是何意思呢?
”
甜兒莞爾一笑,解釋道:
“我乃半人之身,而鳳凰是神獸,乃神族之身,所以我若要差遣于祂,必先要與祂定有契約。
而你們方才所見的,就是我和祂之間的立約方式,此後我口中所念祂俱已收悉,并會返回山林傳令下去。
”
劉馳馳聽得心裡一陣唏噓,人家玩的那才叫高級,自己那點裝神弄鬼的架勢現在看來簡直弱遜爆了。
正想着,李默餘卻徑直問甜兒:“甜兒你這還算神力嗎?
”
“嗯。
”甜兒答道:“當然。
”
李默餘又突發興緻問道:
“那為何那一晚萬目偏偏要說你随了凡人後就是凡夫俗子之身,再也施展不了神力了呢?
”
連這問題都敢問,劉馳馳恨不得台下跺他一腳,不過他忍住了,因為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甜兒臉上猶自飛上一抹紅暈,猶豫着不知怎麼回答,考慮了片刻才囫囵說道:
“反正我現在仍有神力就是了,等十六回來後就不好說了。
”
這算是個什麼解釋,默餘轉臉看看劉馳馳,一臉的不置可否。
劉馳馳則是從甜兒話語中聽出了一些端倪,他解圍道:
“神力哪是這麼容易消失的,等十六回來,她跟十六商量之後,才能考慮還要不要神力。
”
李默餘若有所思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這麼說十六的意見還是蠻重要的哦。
”
甜兒跟劉馳馳趕緊悶頭用餐,誰也不想搭理這個呆子,由他自個想去吧。
.....
入夜,城裡淺淺地下了一場雨,雨絲細密,打在竹林的葉間,如細語呢喃般輕柔。
屋外寂靜,屋内燈火撲簌。
他獨坐着發呆,看泠竹在屋子裡忙東忙西地收拾,幾次想脫口而出詢問關于她養父的事,但還沒問出口就自己搪塞住了。
亥時,夜闌人靜,泠竹催促他上床早些安寝。
他洗漱完畢,剛熄滅燈火解衣躺下,泠竹溫香柔軟的身子便偎依了過來,他将她摟在兇前,埋頭于她秀發間發愣。
泠竹任由他嗅着,溫柔間問他道:
“你今日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
女人的敏感是老天賦予她們的神奇之處,往往會在不經意間将人洞穿。
他看無可掩飾,便直說道:
“嗯,跟冷堂主有關。
”
愣了一愣,泠竹微微直起了身體,略是變了個語氣問道:
“與我養父有關?
”
他不想唐突她,隻用漸蓄起胡茬的下巴輕輕摩挲着她臉龐,輕聲回答:
“嗯,确是與你養父有關。
默餘他們離開洛陽城的前幾日,在十六的骊園裡發生過一起事情。
你養父冷海圖帶着泠煙突然出走,同行還有一女子,名叫孟小仙,從此杳無音信,不見蹤影,我和默餘正商量辦法如何找到他們。
”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劉馳馳竟感覺不到泠竹有太多的意外,隻聽見她幽幽歎息道:
“以我對他之了解,他定然是去投奔那衛将軍王建去了。
”
劉馳馳一驚,問道:
“你怎會如此确定?
”
“我養父乃是衛将軍門下陌者,你難道不知?
”
“這我自然知道,可也正是那王建派人皿洗了你們大風堂,我親眼所見。
那日我與你養父冷海圖曾并肩禦敵,如若不是用火藥之計,我們定然逃脫不了王建那數百烏甲軍的追殺。
他怎可能還去投奔王建呢?
”
泠竹沒有立刻答他,隻在黑暗裡坐了起來,他看到她兩顆眸子在黑暗中如寶石一般閃動,兇口處猶如心潮翻湧一般起伏不停,很顯然,泠竹正在試圖平息自已内心湧動不停的思緒。
他默默不語望着她,心知她有話要說。
片刻,待穩定了情緒,泠竹說道:
“馳哥哥,你知道我是如何從大風堂出走的嗎?
”
他把她重新拉于懷中,輕和着聲音說道:
“之前在石室中你曾大概告訴過我,說你是與你養父起了争執,所以才一個人跑了出來。
我當時也覺奇怪,但這是你父女家事,我一個外人不便細問。
”
“馳哥哥,今日既然已提及此事,我就将事情原委一起說給你聽,也好把我心中委屈讓你知道。
”
他點點頭,沒說話,隻用手輕輕撫弄過她一頭如娟的秀發。
黑夜沉靜,隻有細雨沙沙作響,泠竹緊靠着他娓娓說道:
“之前我跟你說過,我曾依照我祖上所傳的《山河火器譜》做出過一台飛火發車,你記得麼?
”
他點點頭,記得泠竹曾經跟他說起過。
泠竹接着說道:
“想不到我養父利欲熏心,一心想以此換得高官厚祿,竟要将此書連同飛火發車一起獻于衛将軍。
我明白此物的傷害,斷不能答應。
多次勸阻無效後,我隻能私自毀了飛火發機并燒了那部《山河火器譜》,以為這樣就可讓他絕了念頭。
”
“難道他仍未死心?
”他忍不住問道。
泠竹點點頭。
他皺起眉頭,甚是不解:
“那飛火發機連同那部《山河火器譜》都已被你毀掉,他怎還不死心?
”
泠竹歎口氣道:
“因為我養父知道我從小即有過人之記憶能力。
”
劉馳馳恍然大悟道:
“難道說那整部的《山河火器譜》都已被你牢牢記在腦子裡了?
”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