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枭!
挹翠樓的黑衣護衛。
真是有緣啊,劉馳馳心裡感慨。
看來這個小小的翊麾校尉挺受那田老頭子重用的。
短短十多天,兩人就照了三次面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再多照幾次面,自己保不準都不好意思揍他了。
唐枭一身甲胄,黑着臉巡視幾名守衛。
“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别以為這裡還是長安城,天下太平。
門都沒有。
哪天睡着了給人端了腦袋,你們找誰去!
”
這幾名名守衛被他一呵斥,睡意頓無,一個個身體标得筆直,不敢說話。
屋子裡面有人說話。
“這是誰啊,這般吵雜?
”
唐枭躬身,變了語氣:
“令狐大人是我,這不,我在給他們訓話呢。
”
“是唐校尉,你訓完早些進來,等你說話。
”
“遵命!
”
回複完畢,唐枭背着手在院裡四下看了下:
“八人護衛崗還是人少了些,換成十二人的。
”
“遵命!
”底下一人答道。
唐枭仰頭看看。
“這山裡的天氣就是陰晴不定,眼瞧着星都沒了,就要變天了。
”
說着徑直推門進去。
劉馳馳伏在屋面一動不動,唯恐被他覺察到。
待他進屋,他才小心翼翼地揭起身下的瓦片來。
比起幾天前在藏經閣屋頂的大大咧咧,他這次的動作可謂慎之又慎了,唯恐有什麼閃失,搞不好就是幾十支精光閃閃的箭簇對着自己。
面前終于透出一線光來,露出半腦袋大的窟窿。
他湊近了朝屋裡觀望。
這一套花了明遠主持大心思的裝修了,直把個禅房布置得像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銅爐暖香,幾丈朱紅的布幔從房頂直垂下來,配以幾盞巨大的朱雀宮燈,把屋子裡襯托得溫香搖曳、雍容華貴。
中間巨大的花梨木榻上錦緞衮花,一團錦繡中間簇擁着一具蒼老的皮囊。
田令孜,一個歲月裡愈見蒼衰的宮人。
宮人易老,多是老于宮中的暗鬥明争。
朝堂之上,宮帏之間,哪裡都是多事煩心之處。
心思細密者,勞心也。
所以田令孜年歲也就是五十來歲,但早已半白了頭發。
一旁英偉相貌身材挺直者,令狐嗣也!
令狐嗣,一身短打便裝,外披绛紫長袍,面容平和地坐在田令孜的旁邊。
唐枭垂手進來,略微低了點腦袋。
可以理解,最近做奴才賣賤命的生意不好做。
田大統領的義子在他面前丢了性命,田大統領的眼中釘李克用在他跟前逃出了生天,田大統領的哪一件事他都給辦砸了。
他心裡多少有點忐忑,不知道這性情古怪的老頭子心裡對他的信任還殘存了多少,哪天一動怒,掐死他這個翊麾校尉還不就像掐死隻蟑螂那麼簡單。
“你這翊麾校尉做了多少年了?
”田令孜沒怎麼擡動眼皮。
“回大将軍話,滿算有五年多了。
”
“這麼長時間了,也該動一動了。
”田令孜依然半醒不醒的樣子,可渾濁的眼神依然撇了一眼令狐嗣。
這眼神瞧在唐枭眼裡,直把他驚得一個激靈。
這老爺子該不會是想捋了我的官職吧。
他趕緊回話:
“唐枭隻要能跟随大将軍身側盡心盡忠即可,至于其他,唐枭未曾敢想。
”
令狐嗣會老頭子的意,答道:
“軍中骁騎尉一職尚是空閑着,這個.....”
“嗯,唐校尉這一趟可得多用點心思,等回去後,給你要個骁騎尉應該沒什麼問題。
”
田大總領喜歡識時務的孩子,纨绔放蕩的田桑榆讓他一度頭疼不已,那個流連浪蕩于坊間的公子哥整日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給他添了諸多的麻煩。
無奈,那是他胞兄過繼給他的義子。
眼前的唐枭年輕、幹練,最重要的是他安守本份,忠心不二。
人有欲望不假,最關鍵是他從不逾越他自己的欲望,從不僭越權力。
唐枭一時從絕望落到雲彩裡,喜出望外,趕忙一揖到底。
“唐枭誓死效忠大将軍!
”
田令孜話題一轉,平顧了一眼令狐嗣:
“那西域來的難羅法師你們可安頓好了?
”
令狐嗣看一眼唐枭,唐枭連忙答道:
“回大将軍,早已安頓妥當,在山下找了一處僻靜無人打擾的客棧住着,随時等候通傳。
”
“嗯”田令孜表示滿意:“那就好,不可疏忽了,此人對我們大有用途。
”
“但有一事。
”
田令孜一皺眉:“什麼事?
”
“據此番僧說,他上山前在長安城遺失一物,此物對他非常要緊。
”
“對我們的事有影響麼?
”
“應該無甚幹系。
”
田令孜的眉頭這才展開。
他用手扇了扇那燃着的涎香,随即露出一副迷醉的表情。
“那就行了。
你回頭告知他,且先安心幫我們辦事,事成之後回長安,我派人找與他就是了。
切記切記,不可壞了我大事!
”
“屬下謹記。
”
劉馳馳在屋頂聽得清楚,不僅心念一動,伸手摸了摸懷中,那個錦盒還在。
隻聽田令孜接着又問:
“明天的事準備的怎樣?
”
明天的事?
劉馳馳聽到這話心想,總算談到正題了,果然這幫人真有動作。
“一切已安排就緒,您老人家就等候佳音吧。
”
唐枭對自己的準備工作還是頗為自信的。
令狐嗣冷冷插話道:“唐校尉,不要太過樂觀。
”
田老頭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唐枭答道:“我手下精選了十五名精壯勇士,個個身手不凡而且有挖土掘道的經驗,其中兩個還幹過盜墓的營生。
想來此事對于我不是難事。
”
令狐嗣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他又道:“你聽說過忘北石沒有?
”
唐枭回答沒有。
令狐嗣接着說道:“你們穿越地宮棧道,最先遇到的障礙可能就是忘北石。
也就是當日舍利被封于地宮之時落下的巨石,你知道這巨石是什麼來頭嗎?
”
唐枭低頭道:
“屬下不知。
”
“那巨石名曰忘北之石,産自北方的羅斯國。
其極北為不毛之地,極為冰寒而無人煙,此忘川之石即發現于此地。
此石通身烏黑,是赤足玄鐵之石,足有三千多斤重量,敲擊之有“锵锵”金器之音。
體量碩大,有兩人身高,羅斯國當年進貢到我大唐之時,我曾見過,非百名大漢不能移動之。
”
聽這麼一說,唐枭這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額頭不禁滲出了汗。
“那萬一明天我們遇到怎麼辦?
”
“遇到即刻回來,明天的行動我本就沒有指望你們能突破巨石拿到舍利,隻是要你們探知到地宮存放舍利的真正位置就可以了。
”
唐枭抹抹額頭,正在慶幸險些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跳。
意想不到的是,真的有豆大一顆汗珠從頭頂掉落下來,落在地上發出“噗”清晰的一聲。
三人俱是“咦”了一聲。
唐枭匪夷所思的看看地面,然後立即仰頭看向屋頂。
屋頂上面趴着偷聽的劉馳馳看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也覺得氣氛怪怪的。
突然覺得臉頰一側冰涼涼的,用手一摸一手的水。
糟了,什麼時候開始下雨的。
那一滴落下去的水珠正是自己臉上滑落下去的雨水。
他着急往下看去,正和唐枭擡頭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唐枭瞬間拔出佩刀,大聲叫道:
“屋頂有刺客,保護大将軍!
”
說話間身形已急穿出門去,屋子裡令狐嗣已用身體護在田令孜身前。
劉馳馳迅速站起身來,滑向屋檐朝地上望去。
十幾名護衛已搭箭滿弓,一排寒光,箭頭齊刷刷地指了過來。
劉馳馳心叫不好,但身子已沖到屋檐邊上,再無縮身回去的可能,隻好就着去勢,腳尖一點騰空躍起,随即在空中拔出了佩劍。
雨幕間,人在空中,箭已發出!
“铮铮”弓弦一響,幾十支精鋼箭頭的雕翎箭瞬間鋪面而至。
劉馳馳人在半空中一招團花手舞動劍花,把身體護住。
唐枭在地上看得真切,彎弓搭箭,弓如滿月,瞅準空隙猛地射出一箭。
他的臂力驚人,箭速極厲且出其不意。
眼看着一箭射來,劉馳馳再要擋時,已來不及了,“噹”箭頭從劉馳馳兇口震蕩着彈飛出去。
沖擊力道之大,讓劉馳馳覺得兇口猶如重擊,震痛得兇口一悶,氣皿上湧,人便直直摔下去。
我要完了,劉馳馳絕望中想道。
忽然眼前白影一閃,已被人半空截住,攔腰抱起。
劉馳馳隻覺得一張白皙的面容于自己面前一晃,人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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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幾時,他睜眼醒來,窗外已是大雨傾注。
自己躺在榻上,而面前一人,正是客棧那白衣男子。
那男子看他醒過來,微微笑着說道:
“想要去幫你擋那一箭時,已來不及了。
還好,算你命大,看看是什麼救了你一命。
”
劉馳馳咳嗽着低頭,兇口仍有痛楚。
他伸手到兇口衣襟裡掏出了一支碎裂的碧玉簪。
簪握在手上還是完形,手指松開,頃間,支離破碎。
劉馳馳隻覺得心髒一陣悸動,直痛得他無以複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