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相府
對胡車兒,丁辰是非常的喜歡。
這是一個憨直的人,沒什麼花花腸子,也沒有太大的野心。
有他跟随左右,丁辰會很放心。
因為他知道,胡車兒是那種一旦認主,便不會改變的人物,而且做起事情,也很細心。
“你帶上黃蹄子,把招魂矟也藏好。
”
丁辰無法拒絕董卓的邀請,但也要做好準備。
他依舊裝作虛弱的樣子,依稀青衫,頭戴綸巾,腰系一條大帶,内藏三支小矟,随身隻帶了巨阙劍,便登上了馬車。
胡車兒率領六十名缇騎保護,一路直奔長安。
“子陽,許久未見,不知身體可好?
”
在相府之中,董卓顯得非常熱情。
不過,丁辰卻發現,這相府裡亂七八糟,仆從們進進出出,非常忙碌。
“這些日子,末将因傷動不得身,未能跟随丞相左右,也頗為想念。
”
“哈哈哈,子陽實在是客氣了。
”
董卓看上去很高興,也讓丁辰松了口氣。
進入丞相府後,他就在暗地裡觀察。
相府裡很亂,人也很多,但是卻沒有任何不妥。
難道說,董卓今日來找我,隻是叙舊嗎?
丁辰心中疑惑,強打精神,與董卓寒暄起來。
董卓拉着他走進了相府大堂,而後分賓主落座。
“今日,是新相府建成之日。
某已經命奉先在那邊準備,待會兒咱們便一起過去。
某來長安,已大半載光陰,如今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府邸……這相府雖然不錯,終究是别人的産業。
若非不得已,某實不願意強占。
現在好了,終于可以把這裡完璧歸趙。
”
原來是相府建成了!
丁辰恍然,露出釋然之色。
董卓修建相府的事情,他當然知道。
事實上,那相府早在董卓從未央宮中搬出之後,就開始謀劃建造。
如今的相府,雖然華美,确小了一些,襯托不出董卓的氣派,也使得他心中不滿。
當時,丁辰還在董卓身邊做事,就多次聽他抱怨,說偌大長安,居然找不到一座像樣的相府,實在令人失望。
後來,董卓決定,在建章宮舊址上興建新的丞相府。
建章宮,是漢三宮之一,雖然已被毀掉,但根基仍在。
最重要的是,建章宮面積大,地理位置也好,有太液池為标志性的景緻,可謂是長安一處極具特色的地方。
如今,建章宮隻是廢墟,董卓在廢墟的基礎上修建相府,蔡邕倒是沒有表示反對。
别以為蔡邕真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書生。
能夠在黨锢之禍中生存下來,又有幾個是簡單的人呢?
在蔡邕看來,建章宮不過是漢武帝後來建造的宮殿,雖名列漢三宮之一,可實際上,卻比未央宮和長樂宮的級别要低不少。
加之建章宮被毀,早已不複存在。
董卓在建章宮的遺址上重建丞相府,于禮法或許有些不合,但他實在是不好再說什麼。
他老人家已經夠厲害了!
初至長安,就把董卓趕出了未央宮。
而董卓也很給他面子,非但沒有怪罪,反而禮遇有加,也讓蔡邕對董卓有些感激。
這種情況下,他隻能閉嘴,裝作沒有看到。
“新相府已經修建好了?
”
丁辰露出驚訝表情,起身道喜。
不過,他心裡又有些奇怪,為何這董卓,隻把他喚來?
董卓擺手道:“這算不得什麼喜事。
不過呢,子陽向某道喜,倒也不算有錯。
說起來,某今日,确實有一樁大喜事。
”
“還請丞相明示。
”
董卓道:“長沙太守孫堅,想來子陽必不陌生。
”
丁辰一怔,本能點了點頭。
“丞相說得可是那江東猛虎,孫堅孫文台?
”
“正是。
”
“末将又怎能對他感到陌生?
荥陽之戰,不正是這孫堅屢立奇功。
先有其子孫伯符斬殺胡轸,又有孫堅設計,殺死了華雄都督,攻破陽人關。
可惜,荥陽之戰時,他因為連番大戰,部曲疲倦,所以未曾前往荥陽。
說句實話,當時若孫堅也在荥陽,末将怕也是會非常危險。
”
丁辰沒有見過孫堅,但是卻不能阻止他對孫堅的贊賞。
而他這樣的态度,也讓董卓連連點頭。
“子陽可知,孫堅死了!
”
“啊!
”
丁辰大吃一驚,擡頭駭然看着董卓。
董卓卻恍若未覺,長歎一聲道:“想當初,諸侯聯合。
說實話,什麼二袁,什麼公孫瓒,張邈之流,某絲毫不懼。
然諸侯之中,某唯獨懼怕一人,就是那孫堅孫文台。
他勇武過人,性情剛烈,且也能用人,頗有謀略。
當年涼州之亂,某與周慎前往金城讨伐邊章和韓遂。
某曾向太尉張溫請示,希望率部駐紮後方,為周慎做後續人馬,防備萬一,可張溫卻不肯聽從。
于是,某就上書,說明利弊,并斷言周慎必不會成功……張溫仍舊不聽,反而讓某讨伐先零羌,以為可一戰平定西涼……嘿嘿,幸虧當時,某有所防備,命别部司馬劉靖駐紮安定。
當時,先零羌要截斷某退路,卻發現了安定駐紮兵馬,以為某設有伏兵,于是匆匆不敢與某正面交鋒,便匆匆的撤離了戰場。
”
董卓的興緻,似乎很高。
他滔滔不絕向丁辰講述他過往的事迹,也讓丁辰更加奇怪。
這,與孫堅有什麼關系?
不過,未等他開口詢問,董卓便自顧自道:“當時,那孫堅也奉命入涼州平叛,是周慎的部下。
當時他也曾向周慎獻計,說願意率部一萬,先抵達金城,讓周慎引兵兩萬駐紮在後,以為接應。
那邊章城中糧食不多,需要從外面運糧。
如此,他們必然害怕周慎的後續兵馬,不敢與孫堅交戰,而孫堅則可以趁機,斷絕糧道。
如果采用了孫堅的計謀,說不定涼州之亂可以很快平定。
可惜那周慎小兒不聽孫文台的計謀,而張溫也不肯用我的計謀,以至于大敗而回,甚至一度失去了對涼州的掌控……
那時候,孫堅才是一個佐軍司馬,就有如此見識,其過人之處可見一斑。
”
說到這裡,董卓突然放聲大哭。
丁辰被他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舉動驚得手足無措,忙問道:“丞相何以痛哭?
”
“我哭文台,天妒英才,實在可惜。
”
說完,他又哈哈大笑道:“子陽,而今天下,孫堅一死,我便再也沒有可以懼怕的人了!
”
他笑得很歡快,絲毫不見剛才的悲傷。
丁辰有點懵了,在一旁,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董卓笑了一會兒,終于停止。
他眯起眼睛,看着丁辰道:“子陽可知,那孫堅死于何人之手?
”
“這個,确不清楚。
”
“殺死他的人,是江夏太守黃祖。
他奉劉表之命,與孫堅交手……也是那孫堅命大,被他以冷箭射殺。
”
“如此,那黃祖倒是個狠角色。
”
“是不是狠角色,某不知道。
可是據某打探,孫堅死後,卻未見玉玺蹤影。
”
“啊?
”
“其實,人言那孫堅在洛陽得了傳國玉玺,某一開始,亦深信不疑。
可是後來,某又感到奇怪……子陽,不瞞你說,某這些日子也常感到羞愧,當時确實看走了眼,以為弘農王不堪造就,所以才将之廢黜。
可是從他後來的一系列手段看,他頗有心思。
隻不過不想繼承皇位,所以才假死脫身,來了一個金蟬脫殼。
”
董卓的眸光中,透着一絲絲的陰森之氣,令丁辰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
“不過,弘農王或許真就對帝位沒有眷戀,但是以他的心思,怎可能沒有後手?
所以,某有些不太相信,孫堅真就得到了玉玺。
今日請子陽來,一是随某前往相府飲酒,二來嘛就是想要請子陽為某想一想,如果那玉玺一直在弘農王手裡的話,他這一走,會把那傳國玉玺,藏于什麼地方呢?
”
一股涼氣,從尾骨沿着後脊梁,直沖頭頂。
丁辰強作笑顔道:“丞相說笑了,末将怎會知曉?
”
“哈哈,說起來,弘農王如此相信子陽,甚至不惜将妻子托付,想來和子陽也很熟悉。
子陽就想想看,那傳國玉玺會藏在那裡。
沒關系,子陽也不用着急……待會兒酒宴結束,再告訴我答案不遲。
”
丁辰直覺,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董卓這番話,無疑是說明,他已經知道,那傳國玉玺就在他丁辰的手中。
不過,也許他是真心喜愛丁辰,所以并沒有逼迫太甚。
可是,丁辰卻知道,今日酒宴結束後,如果他不交出那傳國玉玺的話,董卓對他的耐心,恐怕也将消耗殆盡。
那時候……
丁辰的手,忍不住放在了身邊的巨阙劍上。
這時候,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分寸,心亂如麻。
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是上前殺了董卓。
可是,丁辰也明白,董卓既然敢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說明,他有所防備。
說不定,隻要丁辰拔劍出鞘,就會伏兵四起。
想到這裡,丁辰的手,又慢慢松開了寶劍。
“丞相,溫侯派人前來催促,說那邊相府已經準備妥當,請丞相前去查看。
”
就在這時候,從大堂外走進來一人。
他身材高大,體格魁梧。
看年紀,大約在四旬上下,不過已是兩鬓斑白。
“徐将軍。
”
丁辰認得此人,正是董卓身邊大将徐榮。
看到徐榮在這裡,丁辰不禁暗自慶幸。
如果他剛才動手,相信徐榮一定會帶人沖進來。
他出現,就是在警告丁辰,不要心懷不軌。
“哦,既然奉先那邊已經準備妥當,那咱們就走吧。
”
董卓笑着站起身來,挪動略顯肥胖的身體,來到了丁辰身邊。
“子陽,咱們一起走。
”
“遵命。
”
丁辰說着話,抓起巨阙劍。
不過,在他拿起寶劍的同時,徐榮已在有意無意中,橫在了他和董卓之間。
雖然,他面帶微笑,可是丁辰卻能感覺得出來,那笑容背後,隐藏的濃濃殺意。
待丁辰走出大堂後,看到那庭院中,竟有八百鐵甲軍列陣而立,一個個盔明甲亮,手持刀劍,殺氣騰騰。
剛才在進來的時候,并未看到這些鐵甲軍。
可現在……
丁辰甚至不知道,這些鐵甲軍是從何惹來。
他跟随在董卓的身後,亦或者說,是在重重監視下,被押解在人群中,一同走出相府。
胡車兒看到這架勢,忙上前想要說話,卻被鐵甲軍攔住。
“子陽不必擔心,這些鐵甲軍,乃某自西涼軍中挑選出來的勇士。
有他們在,宵小必不敢靠近。
”
這是在警告丁辰,别耍花招。
丁辰心中暗自驚恐,朝胡車兒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能有鐵甲軍保護,末将又有何懼?
倒要看看,丞相的鐵甲軍,與末将的陷陣士相比,孰高孰低。
”
“哈哈哈,這又何難?
若子陽有心,等身體康複了,某可命你的陷陣士和鐵甲軍一起前往涼州,從那韓遂馬騰二人中各選一人,比試一番,看誰能夠獲勝……相信,子陽一定不會讓某失望。
”
這一句話,可是一語雙關。
即有承認丁辰和陷陣營的意思,也有暗示丁辰,不要辜負了他的美意,讓他失去耐心。
跟随在隊伍之中,丁辰也倍感為難。
他相信,董卓絕不會隻有這點準備,說不定……
丁辰不禁四下打量,目光最終落在了董卓那略顯臃腫的背影上,一雙濃眉,蹙動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