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托孤
論勇力,八百南宮衛士中,高順要排位在丁辰和張繡之下。
但若是說論練兵……别看張繡一臉不屑之色,可是這心裡面,對高順卻很是佩服。
他和高順交談過幾次,當然了,其中更多是出于炫耀目的。
而高順呢?
除了和丁辰在一起是話多一些之外,大多數時候,他會顯得很沉默,不喜好言語。
但即便如此,每每高順開口,總能讓張繡心服口服。
“真要練嗎?
”
張繡有些遲疑。
“你倒是有趣,先說無聊,如今給你找到事情了,你又猶豫,端地一點都不爽快。
”
“不是,我是擔心其他人有意見。
”
“你跟着一起不就是了?
還是說你怕辛苦,不願操練,亦或者是号令不得其他人?
”
張繡聞聽,頓時怒了!
“這話卻是有趣,我指揮不得他們?
我随從父從軍,征戰無數,涼州軍中哪個不服?
簡直是笑話,我還能指揮不得他們?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參加。
不過你身為南宮衛士令,自當身先士卒才是,也要參加。
”
丁辰聞聽,忍不住笑了。
他聳了聳肩膀,沉聲道:“參加就參加……咱們還可以比試一下,輸得人就請一隻澗口羊,如何?
”
“哼,我會輸給你?
”
張繡一副成竹在兇的模樣,轉身準備離去。
“那我去和他們說,你現在這裡值守,等天亮,我再來接替。
”
“好!
”
張繡轉身離去,不過走了兩步後,他又停下來,回身看着丁辰道:“對了,那咱們這支人馬,該如何稱呼?
難道叫做南宮衛士營嗎?
嘿嘿,聽上去好像不甚美呢。
”
“陷陣!
”
“嗯?
”
“太史公所著《史記》裡,有‘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将搴旗’之語。
勞什子的南宮衛士營太難聽,除非你一輩子做這南宮衛士,否則不若取名‘陷陣’。
”
張繡,沉默了!
半晌後,他看着丁辰,惡狠狠道:“讀書多了不起嗎?
陷陣就陷陣!
”
說完,他大步流星離開宮門,隻留丁辰在宮門下,看着他有些狼狽的背影,嘿嘿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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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來越深沉。
到了後半夜,夜空中飄落鵝毛大雪,很快把整座宮城銀裝素裹起來,遠遠看去,煞是好看。
南宮設有四個旁門司馬,守衛四座宮門。
而宮城裡,除了南宮衛士之外,還有公車司馬尉把守阙門,以及主管劍戟士的左右都侯。
也正是這個原因,南宮衛士才可以把主要的精力,都投注在這阿閣之上。
否則偌大宮城,靠着八百衛士,如何能顧過來呢?
丁辰披着狐狸皮翻領的大氅,帶着衛士巡視了一圈後,就讓衛士回到宮門下的值守班房裡休息。
他則一個人走到了空曠的廣場上,擡起頭看着從夜空中飄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旋即融化為水珠,順着臉頰滑落。
丁辰閉上眼,感受着這份宮城中的寂靜,腦海中卻又不自覺,浮現出那晚和曹操的交談。
他知道,曹操在雒陽,過的并不愉快。
别看曹家是西漢開國功臣曹參之後,可是幾百年過去後,早已不複當年的興旺。
在許多人眼中,曹操是宦官之後。
雖然曹操的父親曹嵩是過繼給的曹騰,但不可否認,曹家得曹騰便利,的确很多……
所以,那些世家子弟雖然接納了曹操,同時又對他頗為不屑。
哪怕是那位和曹操稱兄道弟,後來在董卓入京後,更不惜拔刀相向的袁紹袁本初,内心裡其實也是把曹操視為随從,并未真個把他當作朋友。
兩人看似融洽,但私下裡确有許多的矛盾。
曹操從來不願意當着家人談及此事,可丁辰卻能感受出來。
“姐夫既然過得不快活,何不離開雒陽呢?
”
“子陽,我何嘗不想離開,可有的時候,卻身不由己。
子陽你可知道,我生平所願嗎?
”
“倒是聽阿姐說過,姐夫最佩服的便是班定遠,生平所願,是想有朝一日效仿班定遠,建功立業吧。
”
“哈哈哈!
”
曹操當時聞聽,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拍着丁辰的肩膀道:“知我者,子陽也。
”
但随即,曹操便沉下臉,輕聲道:“想當初,那許子将曾點評說我是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
奸雄,我不敢當,可是這治世之能臣,我确是想要去嘗試一番。
今雒陽局勢撲朔迷離,我有心為朝廷效力,但卻沒有頭緒。
子陽,這朝堂裡如今是善惡難辨,我總覺得有人在暗地裡興風作浪,圖謀不軌……可惜你性子淡漠,不願意抛頭露面。
若不然,我真希望你能幫我,一起中興漢室。
”
這次交談後的第二天,曹操就突然去行刺董卓。
在丁辰看來,曹操的舉動極為不智。
且不說那董卓身邊高手衆多,呂布、華雄皆有萬夫不擋之勇。
就說董卓本人,也曾做過豪俠,在涼州名聲響亮。
曹操去行刺董卓,簡直就是送死,與他的性情不符。
亦或者說,姐夫有難言之隐?
丁辰随即想到了曹操留下來的那口七寶刀……
嘎吱!
空曠的宮城廣場,傳來一聲響動,把丁辰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他忙擡頭看去,就見從阿閣大殿中走出一個人來,站在門外負手而立。
“什麼人?
”
丁辰忙快步上前,同時沉聲喝道。
那人顯然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丁辰後,他忙開口道:“這位将軍,是孤王。
”
那聲音,不是很大,帶着一絲絲怯懦。
丁辰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弘農王劉辯!
他忙上前躬身一揖,“未知大王在此,臣打攪了,還請大王恕罪。
”
“你是……”劉辯就着從大殿裡透出的光亮,打量了丁辰幾眼,指着他道:“孤好像見過你。
你就是前次曹卿帶來的那個……”
“南宮衛士令,微臣名叫丁辰。
”
“對,丁辰!
”
劉辯笑了,那張清秀而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绯紅,顯然是因為忘了丁辰的名字,而有些赧然。
這哪裡是一代君王,分明就是一個鄰家的大男孩兒。
丁辰心中感慨:如此柔弱,焉能在這亂局中生存啊……
“這些日子,有勞丁卿費心了。
”
“此臣之本份,何來費心之說。
”
“本份嗎?
”劉辯的笑容有些凄然,仿佛是自言自語道:“隻怕這宮城裡,也隻你一個人會認為這是本份。
”
“大王,外面冷,還是回去吧。
”
丁辰當然能聽得見劉辯的自語,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
這個皇帝,确實可憐……從小不受漢帝劉宏的喜愛,若非他老娘還有舅父何進的支持,隻怕早就被劉宏廢掉。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面臨着他人的打壓和羞辱,其中更有一個論輩分應該是他奶奶的董太後的打壓。
他這心裡,恐怕是不太好受。
當了皇帝,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誰料想那龍椅都還沒坐熱,何進就被殺了,他更成為有漢以來,第一個被宦官挾持出宮的皇帝。
九死一生重回宮城,卻被董卓廢掉。
之後沒多久,親生母親被人殺害,而他卻好像一直籠中鳥一樣的,被困在宮城内。
想想,的确是令人同情!
可誰讓他生于深宮大内,誰讓他是皇帝的兒子呢?
丁辰隻能勸說劉辯回去休息,但劉辯卻好像很有興緻,不太想回去。
“丁卿,孤記得曹卿說,曹卿是你的姐夫?
”
“啊?
”
“孤的意思是說,曹操曹校尉。
”
丁辰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一個曹卿是指曹性,第二個曹卿,則說的是曹操曹孟德。
猶豫一下,丁辰點了點頭,“正是。
”
“曹卿是個好人,孤以前見過他。
”
“姐夫若是能聽到大王如此評價,一定會非常高興。
”
“嘻嘻,真的嗎?
”
劉辯也很高興,索性在大殿門檻上坐下。
丁辰見他衣衫有些單薄,也擔心他受涼,于是解下身上的大氅,捧在手裡,卻有些猶豫。
“是給孤的嗎?
”
“天冷,大王衣衫單薄,容易生病。
隻是臣這衣服……害怕大王會生氣。
”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以前舅父在的時候,也經常把衣物給孤禦寒,快些拿來。
”
劉辯說着,從丁辰手中搶過了大氅,披在身上。
隻是丁辰的大氅很大,而劉辯的身體卻顯得有些矮小,大氅披在身上,很是古怪。
“孤還聽說,你打敗了董相國身前第一猛士呂布?
”
“呂布長什麼樣子?
是不是很厲害?
”
“他究竟有多厲害?
你能打敗他,是不是更厲害?
”
也許是因為被困在這深宮中太久,也沒有人說話,如今遇到了丁辰,劉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他顯得興緻勃勃,也使得丁辰無法拒絕,于是便陪着他說起了話。
“大王休要聽信謠言,臣并非溫侯對手。
”
“溫侯啊,有虓虎之名……臣雖與他交鋒過,但卻是溫侯手下留情,否則性命難保。
”
“臣一直跟随姐夫,去過的地方不是很多。
”
“沒錯,白馬寺旁邊的那家燒肉館,臣也去過。
他家的燒肉,味道确實好,大王若是喜歡,明天臣過來值守時,給大王帶一些來。
”
劉辯的思維很跳躍,問題也非常多。
丁辰能感覺得出,他其實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并且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
“丁卿,能答應孤一件事嗎?
”
突然間,劉辯話鋒一轉,輕聲問道。
丁辰愣了一下,忙說道:“大王請吩咐,隻要臣能做到,便絕不會推辭。
”
“如果,如果有一天,孤遇到……
請你幫我照顧好唐姬,最好可以送她離開雒陽。
她的父親,是會稽太守唐瑁,你幫孤把她送到會稽,好嗎?
”
說着,劉辯直勾勾看着丁辰,眼中充滿了懇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