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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織田信長是怎麼想的,一般的大名,在修城池的時候,如果沒有将家臣們放到本城的周邊的支城去做城主,那麼一定會在城下町為他們修建好官邸。
可是,如今的安土城,城下町已經開始繁榮了,連鲸屋和賭場都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而且還有進一步擴張的趨勢,而家臣們的官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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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織田信長的失誤,還是丹羽長秀的疏忽,到現在為止,大家都住到了城裡面來。
安土城變成了一家五星級賓館了!
我沿着走廊一路前行。
“咦?
我好端端的,發什麼神經啊,半夜不睡覺,跑去看書幹嘛?
我有這麼勤奮嗎?
!
”
嘴裡這麼念叨着,可我的步伐卻不由自主的前進着,好像已經不再聽從作為其主人的我的命令了。
說是書房,其實也就隻是個小房間而已,父親在這裡放了很多書。
走廊上的燈光有些昏暗,手持稚刀,站在一走廊兩旁的旗本武士們見到我過來,紛紛低頭以示敬意。
而我作為有教養的人,也不能失了禮數,也頻頻向他們點頭。
“呀!
書房的燈竟然是亮着的,誰在裡面,難道是老頭子?
”
書房裡面傳來聲音。
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道惡乎隐而有真僞?
言惡乎隐而有是非?
道惡乎往而不存?
言惡乎存而不可?
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榮華。
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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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非而非其所是。
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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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十五郎的聲音。
想都不到這個小子這麼認真啊。
沒記錯的話,他讀的是《莊子》裡面的一段話。
我前世就讀過《莊子》,那還是在中學的時候,《莊子》的話我大多都不太明白,不過整篇文章氣勢恢宏,語言通常,讀上去朗朗上口,所以我還是挺喜歡的。
當十五郎磕磕巴巴的将這幾段話讀完之後,父親的聲音又從裡面傳來。
“還是不行啊,你不是已經練習并抄寫了好幾遍嗎,怎麼到現在還是沒辦法流利的将它背下來呢?
”
“很抱歉,我始終不太明白《莊子》的大意。
”
“《莊子》很深奧是沒錯,我當初學的時候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對于你這樣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言,确實有點難。
”
嗯,這話說的對,我一直到高中畢業前夕,才勉強背出兩三篇《莊子》的文章。
“而且你的字寫的很不好看,你可能會認為,跟你同齡的很多孩子,連漢字都不會寫,你能将它們寫出來就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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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郎,我跟你說,天下馬上就要太平了,武将的作用會慢慢消失,而那時,能識文斷字的文官,才是真正受重用的,你如果想在戰後享受高官厚祿的話,那就必需要注重對文采的修為,知道了嗎?
”
“嗯。
”
哈?
父親竟然會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兒子說話,這在我印象中還是頭一次。
過了一會兒,父親很耐心地向十五郎解釋了這段文字的大意。
“可是,父親,您就算将話說得再清楚,我在背誦的時候卻總是添字或是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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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說到底,你還是沒辦法像你哥哥那樣,一點就透啊,當初他背這篇文章的時候,可比你要流利多了。
”
怎麼提到我了?
我忍住靜下心來,進一步偷聽他們的對話。
“父親,”十五郎的聲音有些委屈,“你不要總是那我跟哥哥比,雖然您總是當着我們所有人的面将哥哥罵的狗皿淋頭,但實際上,我都聽母親說了,私底下的時候,您不止一次的誇贊哥哥,說他真不愧是明智家的孩子,将明智家交到他手裡您放一百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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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你都知道了?
”父親感到很意外。
同時感到更意外的人,是門外的我。
老頭子很少給我好臉色看,他竟然還誇過我?
真是不可想象。
“我知道,哥哥他從小就很聰明,那你教他什麼,他總是一學就會,書道,劍道,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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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得到您的真傳,您的确應該對他放心啊,而我就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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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呢,你個不用灰心喪氣。
你哥哥并不像你說的那樣從小就聰明,其實呢,在很早之前,他是個呆頭呆腦的人,學什麼都很慢,而且性子還相當的軟弱,我看他這副樣子,自然就很生氣了,于是管他管得很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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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得很嚴,十五郎,你現在所面對的,估計還不上當年他面對的一半。
”
“真的嗎?
”
“真的,那時候,盡管我很忙,但出于對明智家未來的考慮,我每天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輔導他的學習,但盡管這樣,他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唉,那孩子沒有一天不再挨我的罵,有好幾次,我忍無可忍,拿起木刀就打到他身上去,有這麼兩三次,他疼得都昏死過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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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使勁想了想,從那個未穿越以前的明智小五郎的記憶中,确實能找到這麼一段灰暗的曆史。
“一直到他十二歲,他的學業還那麼一種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半吊子水平上,為了能使明智家平安的傳承下去,我不止一次想廢掉他的少主地位,要不是内藏介(齋藤利三)和彌平次攔着,說‘少主寬厚有仁心,非暴政之君,且嫡長子不可輕易言廢’,恐怕你現在早就見不到你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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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時的他,真的是太不争氣了,我看到他那個樣子就想發火,不過呢,他十二歲的那年,我在一次劍道練習中又把他給打暈了,他昏睡了已經一刻鐘,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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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嗯,沒錯了,一切是都變了,從那時候起,明智光秀的那個“笨蛋”兒子就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陌生人。
“醒來之後,他冷冷的看了我一樣,問了句:是你打了我嗎?
!
小五郎從沒跟我用這種語氣說話,我感到有些不對,但還是回了句:别在那裡廢話,快來練習!
他咬了咬牙,滿帶殺氣拿着木刀道來攻擊我。
當時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不僅僅是因為他第一次主動向我挑戰,更因為,他的劍道竟然變得有章法,有攻擊力起來,盡管我看出其中有許多招數都不是我教給他的。
”
呵呵,我前世也練過劍道。
“最讓我感到驚詫的是,他的眼神全都變了,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全不把我當父親,招招都飽含着殺氣,我不得不小心起來,我們一口氣打了一刻鐘,到底還是我技高一籌,挑飛了他的木刀。
不過他打得很不錯,看來很多招式他都領悟到了,我正想表揚他兩句,他卻突然抱着頭,很痛苦地說:啊!
難道我成了這個家夥的兒子,不要!
!
!
說着,他就跑了出去。
”
“,哥哥怎麼會說出這種話,難道哥哥中邪了,還是說他鬼上身?
”
暈死,中邪與鬼上身有什麼區别嗎?
“小五郎将自己關到倉庫裡面去,誰都不見,還跟我和你母親說,‘明智光秀!
我不是你兒子!
’”
“納尼?
!
!
!
”
“我也想過他是不是真的被什麼邪魔外道給沾上了,可是為我們占蔔的陰陽師卻說,小五郎沒有任何問題,他還是原來那個人。
”
“那個陰陽是不是有問題吧?
”
“不可能,他是吉田中納言兼見閣下親自向我推薦的,不可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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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跟我說,小五郎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完全是我的錯!
”
“父親的錯?
”
“我平時對他威嚴過重了,他一直将怨氣隐藏在心中,到最後藏不下去了,性格便發生了畸變,變成了一個與以前完全不同的人。
”
“完全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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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明白就對了,因為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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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個月之後,你哥哥渾身酒氣的從倉庫裡面出來之後,他就徹底變了,我們修複了關系,他對我又開始尊敬起來,最可喜的是,他的學業大有長進,教他讀四書五經,他都能倒背如流(前世多次背過),教他兵法與劍道,他也是進步神速,元服之前,我要打倒他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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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了确認他到底是不是我兒子,就跟他聊了許多以前的事情,他也總是可以對答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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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豈不是很好嗎?
”
“也不能說是完全變好了,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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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變得不太愛跟我們說話了,每次吃飯,都是我先說一句,然後他再答一句,他以前就是個内向腼腆的人,之後更是變得孤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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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呢,不管怎麼樣,,哥哥已經變得很優秀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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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卻再也沒有感受到他作為我的兒子,所帶給我的親近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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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近感?
呵呵,我原本就不是你的兒子。
在這個世界,我誰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