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就快要結束了,天氣越來越暖和。
伊達政宗攻下了被森長可燒成了一片廢墟的的枥尾城之後,并沒有乘勝追擊,借着大勝的勁頭向前進一步行動,而是在津川旁邊修築了一座簡易的城寨,駐紮了下來。
為什麼不再接再厲呢?
很簡單啊,軍中的糧草剩下不到兩個月了,而僅僅憑借兩個月的時間,想攻下春日山城完全是癡人說夢。
且不說上杉景虎有明智小五郎相助,即便是在人心浮動的上杉家内部,武将們對上杉景虎的支持率也沒有完全降到不信任的冰點。
而且,上杉景虎不是武田勝賴,越後人并沒有對他失去信心。
吃過晚飯之後,伊達政宗把手下的人都支到了一邊,隻留下伊達輝宗,做父親的,正在為兒子補充兵法的研習。
而在本陣之外,鬼庭綱元和片倉景綱這對異父異母的兄弟(鬼庭左月原本和片倉景綱的母親結婚,但是因為長久沒有生男孩的緣故,二人離婚并各自再婚,鬼庭左月生下了鬼庭綱元,而他的前妻則嫁到了片倉家,生下了片倉小十郎景綱,所以從倫理上而言,這兩個人勉強算是兄弟,汗~),圍着篝火讨論起戰事來。
夜已深,各種戰報隻讓他們弄清了一個問題,即敵我雙方的位置。
伊達政宗昨天把屋代景賴這個不招人喜歡的家夥安葬在了這附近的孝廉寺,自己卻遲遲沒有進一步行動的迹象。
【我聽說主公沒有答應白石、原田兩位大人提出的,夜襲春日山城的計劃?
】
片倉景綱壓低了聲音,而鬼庭綱元直率地點了點頭,伸出脖子問道:
【何止是沒有答應,主公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心情很糟糕,劈頭照臉就把這兩位大人給臭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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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攝政大人是怎麼說的?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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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在告訴你之前,我想先聽聽主公為何沒有答應夜襲,你這段時間不都跟在主公身邊的嗎?
】
【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小十郎,難道問不出主公的心思,你就不告訴我攝政的意見?
真不夠朋友。
】
【别别别,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如果先聽聽主公的想法,那麼攝政大人的意見就容易陳述了。
】
【真不愧是上了年紀的人,攝政大人的心思可真是複雜。
】
【老一輩的人都這樣,我父親也總是說這讓人聽不懂的話,對了,姐姐也是如此。
】
片倉景綱的姐姐是鬼庭左月的女兒片倉喜多,她和鬼庭綱元有着皿緣上的關系。
所以聽片倉景綱數落起了自己的姐姐,鬼庭綱元有些不大樂意。
【那好吧,既然你非問不可,那我就說來聽聽。
主公私底下跟我說過了,他一定要得到越後的土地,但是之前疾風烈火一樣的攻勢要暫時停止了,之後的用兵行動要慎之又慎。
】
【接下來的仗肯定不會很好打,但是,慎之又慎是什麼意思?
】
片倉景綱似乎沒有理解這其中的意思,喃喃而歎。
【對,主公說了,現在是距離勝利最近的時刻,但也是距離失敗最近的時刻,上杉家的形勢很不容樂觀,但我軍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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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主公說他之前的戰事,隻依賴武力,太急功近利了,這個作風要好好休整一下,你明白嗎?
】
【真是抱歉,我似懂非懂。
】
實際上,片倉景綱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隻是他總愛有意無意的搬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讓别人看不明白。
【人隻要急功近利,便會露出破綻。
之前出擊仙北,出擊會津的時候都是如此,雖然最後都成功的消滅了敵人,但也因為太過急躁的關系而損失了很多,之後打仗,要适當放松一下節奏,多方面考慮。
】
【哦,這真不像是主公能說出口的話。
】
【别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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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兩位大人,主公說了,要不急不躁。
如果今夜我對上杉家發動夜襲,即便獲勝,也是小勝,并不能得到多大益處。
而萬一進攻受挫,失掉了你們兩員大将,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我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得到的卻是小小的益處。
這怎麼劃算?
】
【話雖如此,可是,如果能取得春日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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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奪下城池的把握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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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此把所有的難題就全壓到主公他一人身上了。
因此,還是不劃算。
】
兩人壓低了聲音,笑了,
【主公還說了,初升的太陽是壓制不住的。
伊達家有今日,全在于神佛佑護,别指望神佛會突然改變态度。
就算勝了,上杉家的人逃到越中去,我們也得不到益處,而一旦失敗,則有滅頂之災,别忘了,除了上杉家之外,還有相馬家和佐竹家,一直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本家的領地呢,對了,還有最上義光那個陰險兮兮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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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樣的攻擊計劃,主公怎能答應?
】
【呵呵,主公已經變得很小心了,這樣就好。
】
【兩位大人不服氣,還問了一問,主公,如果我們不動手的話,就會被上杉景虎給搶占了先機,如果上杉家緩過勁來,明天早晨就率領數萬大軍殺向這裡,怎麼辦?
】
【這倒是很有可能,主公他怎麼說的?
】
【主公還沒有做出什麼決斷,對了,别總是你問我啊,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攝政大人是什麼想法?
】
【哦你說這個啊,呵呵,攝政大人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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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
】
【啊?
!
你說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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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本陣之内,伊達父子緊繃着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氣氛非常壓抑。
以往看兵書,上面總說一将無能,累死三軍。
再精銳的士卒,如果碰到一個無能的将領來帶,隻會讓三軍無功。
但是此時,伊達政宗以前在老師遠藤基信和宗乙虎哉禅師那裡學習兵法的時候,對此深以為然。
不過呢,今天,他對于這句話又有了更深層的認識。
一個将領再無能,也比不過那站在将領身後的【大将】亂指揮來的更可怕。
這裡的這個【大将】,指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這還得細說,伊達手底下的那些個附庸領主,這些人總是聽調不聽封,其中最值得【點名表揚】的,就是小濱城主大内定綱和二本松城主田山義繼。
聽姓氏就知道這兩個家夥來曆不凡,一個是多多良氏的後裔大内氏,另一個更了不起,田山氏可是足利家的皿脈,位列探題家的名門。
當然了,光是出身好頂個P用!
這兩個人作為小領主,還不是一樣看大領主的臉色行事。
不過呢,這兩個人交情甚好,算是鐵哥們兒,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總是共進退。
早在伊達輝宗當政的年代,這兩位就在伊達家和相馬家之間搖擺不定,充當牆頭草,沒辦法,小領主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求生存。
相馬父子和伊達輝宗對此表示理解,而之後繼位的伊達政宗卻很看不慣這種行為,【仙道征伐】的時候,他派出國分盛重和留守政景前來讨伐。
伊達軍的攻勢非常猛烈,這兩位小領主根本吃不住,沒辦法,城破在即,這二位隻好宣布投降,去米澤城負荊請罪。
因為彼時伊達政宗和相馬義胤殺得天昏地暗,根本就管不住他們,就很大度的放過了他們。
結果這兩位老兄口頭上表示【忠于革命忠于黨】,可是一回頭,便馬上開展了【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而問題就出在這裡。
伊達政宗收到了兩封信,寫信的人分别是會津若松城(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個地方此時應該還叫做【黑川城】才對,【會津若松城】是蒲生氏鄉給改的名字)的鈴木重信和丸森城的伊達實元。
兩個人身處的地方并不相同,但信的内容卻大同小異――――求援。
鈴木重信表示,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天,會津領内突然出現了幾股由蘆名舊臣組成的【起義軍】,其中勢力最大的一股,人數已經超過了八百人,他們擁立原蘆名家老,同時也是蘆名家的親族的蘆名盛信為新的家督,宣布蘆名家【複興】。
不僅如此,别的【起義軍】一見如此,頓時就像找到了組織一樣,紛紛投靠,蘆名盛信很快就聚集了三千人。
因為伊達政宗征服會津還不滿一年,也沒有對當地實行什麼有效的安撫和管理措施,所以許多人的内心,依舊懷念着蘆名家,所以會津各地紛紛發起暴動,一時間動蕩不安。
因為大軍在外,所以鎮守在會津的伊達守軍隻有兩千人,對此感到吃不消的鈴木重信,馬上寫信給伊達政宗請求支援。
還有一點,鈴木重信也是個頗有頭腦的家夥,他從【起義軍】在很短的時間之内就擯棄了彼此之間的隔閡,還擁立了新的家督來看,這明顯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行動。
而蘆名家早就滅亡,指望這些人私底下謀劃,是完全不現實的。
所以鈴木重信在信中隐隐暗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勢力在操縱着這場【起義】。
對于鈴木重信的猜測,伊達父子均表示深以為然,不過這背後的勢力會是誰呢?
上杉家還是相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