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你是想要它？
”暮雪蹲下來與她平視，又晃了晃手中的大蝴蝶。

　　小女孩仍是緊緊盯着蝴蝶，點頭，“嗯。
”似乎怕眼前這人不會講風筝還給自己，又急急補充道：“英台是我的！
”聲音固執而執拗。

　　“英台？
”暮雪聞言與君雲洛對視。

　　“小妹妹，誰告訴你這隻蝴蝶名叫英台的？
”君雲洛笑着蹲了下來。

　　那小女孩卻像是受了驚吓一般向後退一步，腦袋低垂下去看些地面。

　　暮雪微微皺眉，看向君雲洛低聲道：“洛哥哥，她怕你。
”

　　君雲洛跟着皺眉，直起身來站得遠一些。

　　暮雪向前一步拉過那女孩的手，笑得和善，道：“小妹妹，能不忙告訴姐姐，你是怎麼知道這隻蝴蝶是叫英台的？
”

　　小女孩聞言擡頭，眼角偷偷瞥向一邊，确定君雲洛離自己比較遠，才嗫嗫開口道：“初姐姐告訴我的。
她說有飄帶的蝴蝶是祝英台，沒有飄帶的是梁山伯。
”

　　“初姐姐是誰呢？
”

　　“初姐姐就是初姐姐啊！
”她看着暮雪，滿臉認真。
又皺眉道：“初姐姐壞，都不讓夭夭去看她！
她不要夭夭了……把夭夭丢在這裡……”小嘴一扁，竟是要哭！

　　暮雪忙安慰道：“夭夭乖啊，初姐姐沒有不要夭夭，她是去個夭夭找梁山伯去了…。
等她找到梁山伯，就來看夭夭了。
”見小丫頭還有些懷疑，又舉起兩指做發誓狀：“真的，姐姐向你保證！
”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道：“真的嗎？
”

　　暮雪點頭，“恩。
真的！
不過在這之前你需要先回答姐姐幾個問題，這樣初姐姐才能找得更快。
”

　　小女孩低頭，似乎在思考這樣劃不劃算，半晌，擡頭道：“好吧。
”

　　暮雪面上微微一頓，又笑問道：“那能不能告訴姐姐，你是誰？
”

　　“初姐姐說我是夭夭，桃夭夭。
”

　　“你從哪裡來？
”

　　女孩皺眉：“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和初姐姐走了好久……”

　　“夭夭，你和初姐姐以前住在哪裡？
”

　　“住在哪裡……”她低聲重複，小臉皺起來喃喃低語，半晌，擡頭道：“初姐姐沒說我們住在哪裡。
”

　　暮雪微微失望，卻見她得意道：“不過我記得！
我們住過有好多和尚的廟，還有樹林，還有大大的山洞……”她一邊說着一邊扳着手指頭。

　　等她說完，暮雪小心翼翼的問道：“夭夭，你記得你的爹爹和娘親嗎？
”

　　“爹爹和娘親？
”小女孩又皺眉，半晌，低低答道：“夭夭不記得他們了，但是初姐姐說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夭夭覺得他們不要夭夭了……”一張單純的小臉上滿是不符合她的稚氣的落寞與孤獨。

　　“夭夭…。
”暮雪把她摟着懷裡，輕輕拍着她，安慰着：“他們沒有不要你…。
”

　　“姐姐，你和初姐姐一樣，是好人……”她在她懷中真誠道。

　　“好人？
”

　　“嗯！
”她用力點頭，“初姐姐帶夭夭走很多路，很多壞人都欺負夭夭，還說夭夭是傻子，隻有初姐姐不會，她還會像你這樣抱着夭夭……”

　　暮雪無言以對，看向一臉沉思之色的君雲洛。

　　沒有再問下去，暮雪陪桃夭夭放了會風筝，見她累了，将她哄睡，同君雲洛一同出了這陽春苑。

　　“洛哥哥，你怎麼看？
”

　　君雲洛皺眉：“就向莫語說的，問不出什麼來。
”

　　暮雪點頭，這個女孩身上的信息量少的可憐。

　　“不過，暮暮，你有沒有覺得她很……”君雲洛話說到一半，皺着眉沒再說下去。

　　“嗯…你是想說她回答問題的模式很固定？
”暮雪擡頭問。

　　“恩，就是這樣，她在回答問題時，所有的答案都是固定的，句句不離晴晴，就好像……她所有的記憶都是晴晴給的！
”

　　暮雪點頭。

　　終是仍不住問道：“洛哥哥，你說姐姐消失的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

　　君雲洛眉角微揚，道：“再等等吧，她不想說的事，我們也是問不出來的，隻有等，等到所有的事實與真相在我們面前水落石出，等到她能夠坦然面對！
”

　　“嗯。
”

　　他說的對，初晴想要隐瞞的事，沒那麼容易就被他們套出話來，而現在，唯一能夠幫助他們的，也是唯一能夠幫助初晴自己的，隻有時間，唯有時間，能淡化那些抹不去的傷，唯有時間，能給她沉澱讓她可以坦然面對，也唯有時間，能帶來所有真相。

　　隻要你存在過，總會在某個角落存在痕迹。

　　時間可以淡化，卻不會完全抹去。

　　——

　　“貓貓，”君雲疏見床上的小人兒睫毛微顫，輕輕喊了一聲。

　　初晴隻覺得鼻尖一陣清淡的香味撲鼻而來，腹間有些許的饑餓感傳來，便完全睜開了眼。

　　“好香……”她眯了眯眼，小狗一般的聳了聳鼻子，一定是娘親做的白果腐竹煲香粥，嘴角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這種感覺好幸福！

　　床邊的男子見狀不由輕笑，走到床頭把她扶起來，又在她身後墊了柔軟的枕頭。

　　“雲疏哥哥，娘親呢？
”她望了望櫃上精緻的魚遊荷葉白玉碗，這粥還是熱的，怎麼不見娘親？

　　君雲疏見她眼中有着期望，輕聲安慰道：“嶽母已經走了，說是要回去好好給你研制寫調養身體的藥膳，貓貓，你先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我便經常帶你回将軍府。
”

　　少女聞言輕輕垂下眼，面上的失落不由讓男子心疼。

　　其實柳絮心中也是不想走的，隻是女兒畢竟嫁了出去，大禹的國風再開放，在成親之後，男方可以帶着女方回娘家探望，但娘家的人總是往男方家裡去便不好了，況且，君雲疏是位高權重的王爺，而洛家又是鎮國大将軍府，更是應該避嫌，若如此多做交流，隻怕傳到外人耳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縱然君雲疏不在乎這些，可洛家是十分謹慎的，隻怕初晴會因外人的風言風語受了什麼委屈，故柳絮隻是做了粥見初晴還未醒，留下一番囑咐，便滿面不舍的先回去了。

　　“那好吧，雲疏哥哥，你說話要算數的。
”她擡頭看他。

　　男子點頭，看向櫃上的粥，“恩，等你好了，你想怎麼回去我都陪着你。
現在，先把這粥喝了。
”這丫頭昨晚便沒吃飯，今早起來亦是，現在該好好吃一些。

　　“可是，我還沒有洗漱……”她嘟了嘟唇，委屈的看着還不能喝的香噴噴的粥。

　　男子聞聲輕笑，親自端了水伺候她洗漱。

　　她看着他眉目間溫柔的模樣，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每次醒過來，他隻要在，也都是如此耐心的寵着她，嘴角不自覺的就勾勒出淺淺的笑意。

　　“我自己來。
”她見他端了碗執起勺子想要喂她，便想要伸手接過。

　　男子的力氣太大，她想要伸出的手被他一隻手隔着被子壓着，不由睜大了眼看他。

　　他低歎一聲，“貓貓，我們是夫妻…”

　　“所以？
”這是要出手了嗎？

　　“不該如此生疏，你生病，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

　　少女聞言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男子微微一頓，這是……不願意承認嗎？

　　伸手舀了一勺粥送至她口邊，男子的眼中是不可察覺的緊張與堅定的固執。
見她順從的喝了下去，冷峻的面上有了笑意。

　　夏日的晚上，有些微微的燥意。
水上居内卻是幽幽的清涼。

　　她去洗了澡，披着一頭濕發被君雲疏抱回了内室，如昨晚一般給她擦頭發。

　　男人的力道控制的剛好，頭頂舒服的觸感總是讓她混混欲睡。

　　“唔…”她不由伸手捂着小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男子見狀不由輕笑，本是冷峻的面上柔軟的可以滴出水來，手上的力道控制的更為輕柔。

　　頭發被完全擦幹，懷中的女孩已經陷入半睡半醒的境界。

　　君雲疏放下手中的毛巾，掀開被子将女孩動作溫柔的放了進去，自己站起來脫了外衣。

　　轉身便看到剛剛還一臉迷糊的女孩此刻正微微吃驚的看他，“雲疏哥哥，你…。
”

　　他一身黑色中衣坐到床邊，柔聲道：“貓貓，怎麼了？
”

　　“你也要在這睡？
”初晴粉唇微嘟，希望自己聽到的是個否定的答案。
蓦然想到昨夜……

　　昨夜她病了，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今早醒來隻有自己一個人躺着，便忽視了這個問題。
現在一想，難道這個男子也是同她一床睡的？
小臉不由糾結。

　　男子嘴角揚起柔和的弧度，聲音低柔之中帶了幾絲笑意：“貓貓，以前不都是這個樣子的麼？
難道貓貓想讓我出去睡？
”他眼中劃過失落。

　　嗯？
讓他出去？
是個不錯的主意……

　　可是這水上居本就是他的，難道要讓他堂堂戰王爺出去睡？
這個…好像不太好……

　　那就在這兒睡？
可是這三年一過，她也長大了……還應該在一床睡嗎……

　　“可是…雲疏哥哥，我已經長大了，這樣…不好……”她皺了小臉。

　　男子冰藍的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幽光，長大了…這樣不好嗎？

　　不，很好，就是因為意識到她已經長大，才更不能有一絲松懈，而她對他所存在的兄妹之情，也要一點點被他潛移默化形成男女之情！

　　他微微垂頭，濃密的黑發披散下來，遮住那張臉冷硬的輪廓，燭火的明滅之下，男子冷峻的五官柔和到不可思議，他溫柔看她，滿目認真道：“貓貓，我們是夫妻，所以，這樣沒什麼不好。
”

　　初晴微微沉默，微微轉臉，躲開他認真而執着的視線，‘我們是夫妻’，這是他今日第二次這樣說。

　　不過，說的是事實，所以，她沒出聲反對，隻是乖巧點頭，閉了眼睛。

　　君雲疏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大手攬過她的腰，感到她微微一顫，手間用力，将她抱得更緊。

　　燭火被熄滅，男人冰藍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更為幽深，終是感覺到他今日待她态度的不同了嗎？

　　這樣，很好。

　　他已經等了快十五年，對她的小心翼翼已經是骨子裡的習慣，三年的分離沒有淡化他對她的感情，反而在他心中堆積沉澱，隻等着某天的爆發。

　　若這三年他們從未分離，他可能會這麼一直習慣的小心翼翼，至今仍是由着她誤會這是兄妹之情，怕猛地轉變會吓着她，不知該怎樣挑明。

　　而這三年呼之欲出的隐忍，終是在再次相聚之後爆發。

　　他要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君雲疏是把她當做相伴一生的妻子，而不是可有可無的小妹妹。

　　而今日她的逃避他也是看在眼中的。

　　他心中失落，但更多的是高興。

　　因為她的反應僅僅是逃避，而不是厭惡或者，害怕。

　　她可以逃，但是，他不會給她退路。

　　逃到無路可逃，便是面對與接收。

　　——

　　初晴病了好幾日，終是在君雲疏體貼入微的照顧下好了起來，不過不知什麼原因，自從這次歸來之後，整個人似乎變得比三年之前更懶。
終日都懶懶的躺着，若沒人找她，便是整日閉着眼，也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

　　“小姐，平安公主來了，”碧竹的聲音從書房外傳過來。

　　初晴皺了皺眉，仍是閉着眼睛，懶懶道：“讓她進來。
”

　　書桌前的男子見狀眼中劃過一抹暗色，從椅上起身，走至窗下的搖椅邊，低頭看着閉着眼睛躺着的女孩。

　　初晴雖閉着眼，仍能察覺到男子清冽的氣息靠近，黑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了顫，女孩兒睜了眼，慵懶的聲音傳過來：“雲疏哥哥？
”

　　“貓貓，”他有些擔憂的看着她，“還是哪裡不舒服嗎？
”

　　“沒有啊。
”她眨眨眼。

　　“很困？
”

　　“唔…沒有。
”

　　他不放心，又不由伸手去觸她的額頭，入手是微微的涼意。

　　“雲疏哥哥，我真的已經好了。
”初晴笑着，伸出手想要拿掉他放在自己額上的手，卻反被他握住。

　　“姐姐…”書房被暮雪推開，笑嘻嘻的聲音傳過來，“陪我一同出去逛逛吧！
”

　　見君雲疏轉身看她，再看到兩人相握的手，不由吐了吐舌，笑嘻嘻喊道：“二皇兄。
”嘻嘻，自己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不過，既然已經進來了，再出去也不是自己的風格，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初晴正想要說不去，卻見暮雪神秘的搖了搖手指：“姐姐不許說不去，我來之前已經找過洛哥哥了，洛哥哥等會也去的，而且……”

　　而且什麼？
初晴不說話，隻是直直的望着她。

　　“而且洛哥哥也會帶着大皇嫂過去哦！
”暮雪神秘兮兮的看着她。

　　“洛哥哥成親了？
”她有些吃驚。
自從這次回來，她每日幾乎都是睡着，這方面的消息還真沒注意過。

　　“嗯嗯！
”暮雪肯定的點頭，“洛哥哥本來是想前幾日就帶她過來看你的，可是你一直病着，整日睡着……”

　　“什麼時候的事？
”初晴笑着打斷她的話。

　　“嗯…半年前。
姐姐，你快起來，我路上跟你說。
”暮雪見初晴仍是躺着，不由從椅上跳起來催促。

　　初晴笑，從椅上坐了起來，“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不過暮暮，我們隻去吃飯行不行？
”她這段時間總覺得太累，什麼人也不想見，什麼事也不想做，更是哪裡都不想去。
現在隻要一想起要去逛街，就感覺身上已經累了。

　　暮雪皺起小臉，嘟着嘴可憐兮兮的道：“那…好吧，看在你剛剛病好的份上，就放過你這一次！
”說着邊走過來想挽着她的胳膊。

　　“嘻嘻，姐姐你身體這麼虛弱，還是讓二皇兄抱着比較合适！
”伸出去的手在就要碰到她親愛的姐姐身上時被一道極具威脅的目光定住，暮雪趕緊縮回自己的小爪子，對着黑衣冷峻男子笑得十分狗腿。

　　初晴無語望天，不過君雲疏懷中是挺舒服的，絕對比自己走路要舒服的多，所以便乖乖的靠在他懷中。

　　幾人到望江樓的時候君雲洛依然在那裡等着，身旁還坐着一個十*歲的青衣女子。

　　初晴進了雅間第一眼便将目光投注在那女子身上，女子梳着婦人的發髻，白皙的瓜子臉，一雙翦水秋瞳，女子長相實屬中上，算不上有多出色，隻是眉目間的安然卻能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初晴心中點頭，洛哥哥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兩人能在一起也實屬上天的緣分。

　　夏蘘荷，夏堯國的九公主，據說是夏堯皇宮中最沒存在感的一個公主，因其生母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且又在她十歲時便病逝，比起其他公主來自然是少了許多存在感。
而這次和親，本應是最受寵愛的六公主嫁過來，但不知是何原因，六公主沒被送過來，反而是這個就要快被人遺忘在角落裡的九公主被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