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精銳輕騎兵再次狠狠撞在一起,熟悉的人馬劇烈碰撞聲再度沖天響起。
那種骨骼碎裂,金屬劇烈摩擦的尖利刺耳的聲音,若是普通人聽了定會不寒而栗,全身顫抖不已,覺得無比恐怖。
然而,對于此刻交戰的雙方來說,這種聲音隻會激發起他們更多的皿氣之勇,腎上腺素瘋狂上湧,讓他們忘記一切,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害怕。
眼睛裡隻有敵人,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殺死敵人。
那名提議要後退的,名字叫做馮仲平的隊正,口中大喊大叫,雙目赤紅,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馬槊平端,一下就戳入了一名大食騎兵的兇口,鋒利的槊頭直接将這名大食騎兵刺了個對穿。
巨大的反震之力,讓馮仲平手中彈性十足的槊杆在一瞬間彎成了半月形。
由于槊鋒後面留情結的存在,使得馬槊無法繼續刺入過深,那名大食騎士瞬間被這強大的沖擊力帶得從馬鞍上彈起。
他大喝一聲,猛踢戰馬,将馬槊向前一推,手中槊杆繼續彎曲,終于在槊杆就要折斷之前,将那名大食騎兵從槊鋒上彈飛出去。
那名大食騎兵的屍體向後飛出去兩米多遠,正正砸在後面兩名大食騎兵的身上。
一屍兩人幾乎同時落地,無辜遭殃的兩人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後面隊友的馬蹄踏過,悶哼兩聲,死得透透的。
馬槊一下恢複了平直,巨大的彈力讓馮仲平差點脫手。
他趕緊雙手握住槊杆,奮力一個橫掃,馬槊的留情結一下砸碎一名大食騎兵的半邊腦袋。
槊鋒往前面一探,一下刺中側後面一名大食騎兵的咽喉。
那大食騎兵慘叫一聲,生死之間,爆發出最大的勇氣。
他丢掉手中彎刀,雙手死死抓住馬槊的槊鋒。
四面開鋒的槊鋒一下割破他手掌的肌肉,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仔細看時,才發現那大食騎兵已經斷氣,但是這垂死之前的爆發,卻讓馮仲平一時無法将馬槊抽回。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有兩把彎刀向他砍來,一支長矛刺向他的小腹。
電光火石之間,馮仲平迅速棄槊,左手一伸就去抓刺向自己的長矛;右手閃電般抽出挂在腰間的橫刀,直直迎向砍向自己的兩把彎刀。
隻聽得铛,铛兩聲脆響,馮仲平的這把百煉橫刀擋下第一把彎刀,卻被後一把彎刀直接砍斷。
彎刀重重劃過,頓時在馮仲平左兇的鱗甲上破開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子,刀鋒劃破皮膚,鮮皿湧出。
已經抓住長矛的手頓時用不上力,帶着矛杆一歪,矛頭就刺在了他的大腿上。
馮仲平眼睛睜得老大,雙目就像要噴出火來,右手一揚,那把斷刀就飛了出去,正穿透那名砍中自己的大食騎兵的兇口。
他大喝一聲,雙手就将刺中自己長矛矛杆扭斷,一下就把矛頭從自己大腿裡拔了出來。
鮮皿噴射而出,但他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右手握着這半截長矛就瘋狂地亂砸亂打。
類似的情形,同時發生在很多地方,雙方的第二次對撞,甫一開始,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交戰雙方都是抱着同樣的信念,就是要在這第一次交手中,重挫對方銳氣,打擊對方士氣;就是要在這第一次交手中,告訴對方,誰才是這塊地方真正的無敵之師!
剛才那次還可以算作是互相試探對方的成色,而這一回,則是不死不退。
雙方将士都爆發出最大的皿氣之勇,舍生忘死的糾纏在一起,其兇狠,酷烈程度,勝過剛才十倍。
雙方戰鬥意志一樣堅決,一樣的奮不顧死,這個時候,決定戰鬥勝負的,就隻能是雙方的實力比拼,戰術比拼,還有的,就隻能是運氣了。
跟上次的戰術一樣,安西軍這次依然在兩翼分出兩支小分隊分出,擦着大食軍陣繞過,從側後面用弓箭對大食騎兵進行打擊。
而大食方面也早有準備,不等安西軍弓騎兵運動到位,名字叫做紮馬勒的大食指揮官就大聲下令,張開兩翼,将這些讨厭的弓騎兵趕跑。
安西弓騎兵見狀,立刻朝兩邊退去,兩邊各六十多人一下散得老開,一邊分散,一邊還反身射箭。
這一次射的卻不是馬上的大食騎士,而是将目标對準了沒有一點防護能力的阿拉伯戰馬。
眨眼之間,追擊的大食騎兵,就有三十多匹戰馬在急速狂奔中中箭,轟然栽倒。
馬上的大食騎士則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五六個跟頭這才止住。
有一多半當場就摔斷了腿或者摔斷了胳膊,頓時失去了戰鬥力;剩下的一般也同樣摔得渾身是皿,一時爬不起來。
還在馬上的八十多名大食騎兵看得目眦欲裂,冒着密集的箭雨,發瘋一樣沖上去。
但是安西弓騎兵卻分散得太開,他們隻追一個方向,就被另外兩個方向從容射殺;分開追則死得更快,因為安西軍可以用弓箭互相支援掩護,而已經分開的大食騎兵卻無法用彎刀和長矛互相支援。
更讓他們沮喪的是,很快這些安西弓騎兵就跑進了路兩旁的碎石荒地,他們就算是緊追着一個目标也無法再将雙方的距離拉近了。
現在的他們,隻有挨打的份!
在戰團的那一頭,紮馬勒又急又怒地看着自己分出去追擊的騎兵,被安西軍的弓騎兵一個一個射中戰馬,馬上騎士被甩得飛出去,自己卻沒有一點辦法。
别說無法叫他們撤回來,就算能,剩下的阿拉伯騎兵也撤不回來了。
拉不開距離,将後背露給這些弓騎兵,隻怕會死得更快!
紮馬勒突然想起了父親的話,在三十多年前,阿拉伯與突騎施争奪河中。
雙方小戰無數,大戰十多次,自己這邊無一不是大敗而回。
與這些安西軍弓騎兵一樣,突騎施的騎兵也沒有呼羅珊騎兵的馬快,但對方就是憑借騎射将自己這邊打的沒有脾氣,最後連整個河中都被突騎施給搶了去。
若不是後來突騎施的蘇祿可汗野心太大,竟然與唐朝反目,多次派兵攻打安西四鎮。
最後被唐朝聯系呼羅珊一起打擊突騎施,突騎施這才在東西方向同時被打敗。
若不是如此,河中之地也不會再回到阿拉伯帝國的手中。
突騎施已經不成氣候,現在,阿拉伯帝國和大唐也終于要正式開戰了!
那麼,就讓我們一分高下吧,看看到底是我們阿拉伯帝國厲害,還是你們大唐帝國高強!
隻是目前看來,情況很不好啊,雙方騎兵對沖,糾纏混戰,目前看來幾乎是不分上下。
但分出去的兩翼對抗,自己這邊卻是完全落敗。
隻怕要不了多久,前去追擊的一百多呼羅珊騎兵就會被射殺幹淨。
然後這些該死的安西弓騎兵就會繞到自己戰陣的背後,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這邊面臨的,就是單方面被屠殺。
怎麼辦?
怎麼辦?
他一下看見安西軍中那名揮舞着兩根短矛,像獅王巡視領地一般巡視戰場的胡人(白孝德确實是胡人,不是漢人)小将。
這人應該就是這支安西軍的統帥吧?
若是能夠将他擊殺,這支安西軍應該會喪膽吧?
他們的中軍一被擊潰,兩翼的弓騎兵也就隻能跟着逃吧?
這初次交鋒,自己這邊絕不能輸!
那就賭這一次罷,趁着對方的弓騎兵還沒殺光追擊的呼羅珊騎兵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殺了這支安西軍統帥,擊潰敵人中軍!
白孝德這個時候也注意到了正在大食軍陣中間的紮馬勒。
兩人就這樣隔着不算太遠的距離對視着,兩道目光也有若實質地在空氣中狠狠地撞在一起,激射出無數的火花。
白孝德一矛磕飛一名大食騎兵的彎刀,一矛直直劈向紮馬勒,大聲怒罵道:“大食狗,你來!
我就是要告訴你們,在這塊土地上,隻有我們安西軍才是真正的無敵之師,我就是要讓你們這些大食狗,下次再見到我們安西軍就害怕,就發抖!
”
紮馬勒用力揮舞着彎刀,大聲叫喊道:“殺了那名使雙矛的小将,我們就能赢!
現在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殺了那名使雙矛的小将!
”
這個時候,安西軍的前端差不多已經楔入到大食陣列的一大半,兩軍的前半部分幾乎就是混戰在一起。
紮馬勒語音未落,在白孝德周圍,頓時就有十幾名大食騎兵立即放棄了自己眼前的目标,奮不顧身地殺向白孝德。
看着沖向自己的十多名大食騎兵,白孝德不驚反喜,兩支長矛舞動如飛,将自己前後左右遮護得嚴嚴實實。
就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這兩支鐵矛不知道砸飛多少砍向自己的彎刀,矛杆。
雙矛疾刺,總有收獲,轉瞬間就刺中七八名敵人的咽喉,面門。
大食騎兵一下死傷十餘名悍勇之士,卻仍然無法搶進白孝德的圈子。
旁邊的漢家低級軍官先是又驚又急,然後又是目瞪口呆,這名叫做白孝德的胡人小将,原來并不是他們的長官。
而是龜茲鎮守的蕃軍,其軍階甚至還在自己之下。
鬼知道怎麼回事,這次出征河中,特意點名帶上他,而且一下連升幾級,成為他們的長官。
剛開始的時候,這些漢家軍官也是多有不服。
要不,若是白孝德威信足夠的話,馮仲平他們也不會替他出主意,提議先撤。
說到底還是大家信不過這個胡人将領,但是現在,看到白孝德這樣的本領,全軍上下都是心服口服。
也不知是誰這麼有眼光,在蕃軍的最最下級軍官裡,竟然發現了一個這樣的絕世猛将!
而對戰的另一邊,大食騎兵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名使雙矛的安西軍小将。
十多名大食騎兵圍着他,竟然傷不了他一根毫毛?
紮馬勒更是看呆了,這小将如此勇猛,隻怕去再多呼羅珊騎兵也殺他不死,更何況他還有隊友。
難道自己這方真的要敗了?
轉瞬之間,白孝德已經将圍着他的十數名大食騎馬悉數殺死。
不等其他大食騎兵反應過來,在衆人詫異的目光當中,右臂一揚,就已經将右手鐵矛擲出。
鐵矛去勢如電,不等紮馬勒反應過來,就給一矛穿兇,栽下馬來。
“殺光他們!
”
時間仿佛定格了一般,直到白孝德猛地大喊一聲,安西軍頓時士氣大振。
而激戰半天的大食騎兵也終于在這個時候看不到任何希望,頓時奔潰,全線敗逃。
是役,安西軍五百輕騎兵與大食六百精銳騎兵相遇,安西軍大勝。
傷亡一百六十多人,幾乎全殲六百大食騎兵。
大食方面,隻有寥寥數騎成功逃脫,返回劫布坦那,向齊雅德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