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除夕,天上繁星滿天,地上萬家燈火。
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燈籠高挂,每家每戶院堂裡火光沖天,火堆旁邊人影幢幢,忙碌了一年的人們圍着火堆吃年夜飯喝團圓酒。
街道上摩肩接踵的是驅傩遊街,歡呼笑鬧的人群,庭院裡人們手拉着手唱歌跳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節日的喜氣。
因為已經納徵和請期,寫了合婚書和答婚書,在法律上何可兒已經算是蕭家人,今年的除夕何可兒便在梁國公府過了,等過了子時,再由蕭去病陪着到何府守歲。
十二歲的波斯王子薛西斯,杜甫的三個兒女杜宗文,杜宗武,杜鳳兒以及杜甫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十個八歲左右聰明伶俐男孩,蕭玄、蕭黃、蕭宇……蕭昃正高興地往火堆上扔竹子,一陣“噼裡啪啦”的爆響,映着火光,這些孩子臉上都蕩漾着興奮的光。
“還是這邊有過年的氣氛啊,多熱鬧啊。
”
蕭去病看了一眼在火堆邊上玩得開心的孩子們,又轉過頭頭來,環視一眼院子裡擺着十幾張長條大桌子。
今天過年,蕭去病也不拘什麼規矩,反正全家狂歡就是,府上三百多号人通通上桌。
吃食早早就由醉仙樓的廚子準備好了,各式平日裡再醉仙樓賣上千錢的熱菜擺滿了席面,但最受歡迎的還是每條長桌擺着的兩個炭爐火鍋。
吊了一天的高湯,各種香辛料熬成的火鍋湯料,用刨子刨得像紙一樣薄的羊肉,在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鍋裡一涮,蘸着蕭去病親手調的醬吃,那滋味簡直美極了。
一頓火鍋吃得全家上下三百多人心裡暖暖的,身暖心更暖。
蕭去病在外面殺了個皿流遍地,在家裡卻和氣地像個腼腆的大男孩。
不過他們倒沒有因此對蕭去病和何可兒有所輕視,一衆親衛對家主崇拜得無以複加,其他人雖沒在戰場上見過蕭去病沖鋒陷陣。
卻也知道他威名赫赫。
大唐百姓叫他大唐戰神,内附部族叫他人屠,西域胡商和蔥嶺以西三十六國又喊他索什揚,反正不管喊什麼。
他們作為梁國公府的一份子,比旁人都多了一分傲然。
而且,這位才二十一歲的家主,對府上的人,也确實好得不行。
滿長安城打聽去。
誰家下人每月至少有一貫的俸錢,還能頓頓吃肉,能穿綢緞的衣服?
平日沒有打罵不說,每十天還有兩天的休沐,比大唐官員還多一天!
而且一有新鮮玩意,梁國公府的人就能第一時間接觸到,别的不說,就說這火鍋,整個長安,除了梁國公府和皇宮。
其他人,就算宰相也沒有。
想一想,就覺得很開心。
更加别說這個家主對待家裡每一個都極其尊重和客氣,他們能夠看得出來,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内心,理所當然地認為就應該如此。
“蕭郎,在想你的師父和父母親人嗎?
”何可兒坐在蕭去病身邊,主桌上十多個人,就她和小瑤兩個女的。
讓她有些不适應,好在蕭去病和小瑤一左一右在她身邊。
“有一點,但我很享受這裡的過年氣氛,人多熱鬧。
”
蕭去病給她涮了一片鹿肉。
笑着對她說道:“可兒,你知道嗎?
我們唐人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一群人。
曾經輝煌的羅馬,現在已經退化落後到極其蒙昧愚蠢野蠻的地步;在大食,那裡的人們依然因為對某些有不同的看法,而互相仇視,内鬥不止。
而除了這兩處。
其他地方,幾乎都還處于茹毛飲皿的野人時代。
我們唐人,我們大唐,正遙遙領先全世界幾百年……”
蕭去病的話沒有說完,但何可兒卻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歎息,也依稀知道,自己的夫君在說這話時,心裡下了什麼樣的決心。
“說的沒錯,我的主人,大唐的春節,是我見過的最熱鬧的節日,大唐的長安城,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城市!
”
名叫阿裡依的前大食學者眼睛裡跳動着兩團火焰,一臉興奮地對蕭去病說道。
自從蕭去病徹底打敗并.波悉林和曼蘇爾之後,阿裡依便依照之前的賭約,以蕭去病的仆人自稱。
蕭去病叫他改口都不答應,特别是在看過蕭去病給他算學初階,和化學初階之後,更加堅定他的這個看法。
他的主人一定是聖人轉世,要不怎麼小小年紀就能掌握如此系統嚴謹的學問呢,而且還說這些内容隻是冰山一角。
“主人你去過羅馬?
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
這回口稱主人的卻不是阿裡依,而是自己給自己取名叫做蕭天明的一位猶太人。
在蕭去病出征宥州的時間,四海商社除了大量招收員工之外,也同樣招收掌櫃的和各種管理人員。
當時還叫阿爾伯特的蕭天明便毛遂自薦要求當一名四海商社名下店鋪的掌櫃,他口氣極大,而且對經營之道也說得頭頭是道。
具體負責招聘的王府大掌櫃拿捏不準,便上報給何可兒,何可兒親自面試之後便決定試用幾天。
誰知道一經試用,這阿爾伯特便馬上在掌櫃的崗位上發光發熱,給四海商社提了好幾條經營方面的建議,比如要賺小孩和女人還有老人的錢啊,比如賺嘴巴的錢啊,而且在管理上特别精打細算,那份認真的精神,連何可兒也自歎弗如。
然後蕭去病一回來,何可兒便将這事與蕭去病說。
蕭去病當時就樂了親自考察一番發現确實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
而且建議也很好,蕭去病也是因為他的提醒,一下想到了做蛋糕和白糖,于是立刻委以重任。
蕭去病笑着搖頭道:“沒去過,但我就是知道。
”
正說着話,就聽到外面一陣鑼鼓和腳步聲,又尖又細的喊話回避聲,一支長長的隊伍從梁國公府的一側走了過去,卻是李隆基派遣中使去給同在親仁坊的安胖子賜食。
坐在蕭去病左手位的一排武将,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極其憤憤不平的神色,恨得牙直癢癢。
緊靠蕭去病位置的李晟苦笑着小聲道:“咱們的陛下做得也太過了。
太明顯了。
”
此言一出,其餘諸将便你一言我一語議論開了,李晟旁邊的馬燧氣憤道:“說的就是,主君一戰平定宥州。
黨項八羌,頂着所有内附部族的壓力,幫大唐将兩州收歸王化。
而那安胖子呢,卻将差事辦砸了。
最新的消息,說是在安賊秘使到達之前。
那阿史那承慶便實現得到消息,率衆想逃,結果雙方大戰一場,雖成功擊殺逆酋阿史那承慶,卻讓他的部族帶着大量的兵器,戰馬和錢财逃到契丹去了。
呵呵,這樣明顯的假話,陛下竟然全盤相信。
好吧,就算相信,辦事不力。
那安賊卻是立下軍令狀的。
依照軍令狀即使不殺頭,也該剝奪那安賊的職位和爵位,最不濟,也該降旨訓斥一番吧。
可是我們的陛下卻……诶,陛下行事如此……”
“洵美,不要說了,我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眼看馬燧越說越激憤,雖說身邊都是自己人,他聲音也不算大,但誰能保證這批仆役裡面沒有别人摻的沙子呢。
就這一條心懷怨恨。
私自議論皇帝,就是大罪,被人抓住不死也脫層皮。
本來馬燧說的激憤,一下引起了主桌上差不多所有人的共鳴。
但見蕭去病打斷馬燧,其他人也知道蕭去病的處境,生生都把話咽了回去。
氣氛突然略顯沉默,蕭去病笑了笑,轉頭大聲招呼杜甫的三個兒女道:“宗文,宗武。
風兒過來。
”
三人聽到招呼,立刻屁颠屁颠跑了過來,一點也不怕蕭去病,三歲的宗武更是直接撲到了蕭去病身上不下來。
這位阿叔最好了,每次見到自己都會給他好吃的,有時候還會陪他玩一會。
他還親自動手用竹片給自己削了一個竹蜻蜓。
雖然後面哥哥宗文和蕭玄他們都有了,但卻都不說阿叔親手做的。
他能感受得出來,因為這個,别的孩子對自己别提多羨慕了。
蕭去病愛憐地摸了摸杜宗武的頭發,道:“宗武最乖了,阿叔給變戲法看好不好?
”
“好啊。
”杜宗武歪着頭看着蕭去病道:“是傩戲嗎?
”
傩戲就是現在外面大街上人們戴着各種面具跳舞,以達到驅鬼逐疫、消災納吉目的。
蕭去病搖搖頭:“不是,是一種很好看的煙花。
”
蕭去病對嶽沐風和令狐流雲點了點頭,兩人起身從他們平常練功打坐的房間裡拿出幾十個長條形筒狀物。
有長有短,有粗有細,長的細,短的粗。
另一邊李天錫已經院子中間清理出很大一片場地,院子裡的人,包括蕭去病麾下将領,幕僚,親衛,将領幕僚家屬,家中仆役等人聽說梁國公要變戲法,也都從各自位置上站了起來。
杜甫妻子楊氏跑過來,從蕭去病的手裡接過杜宗武,将他抱在懷裡,另一手牽着杜鳳兒。
波斯都督府王子薛西斯也跑回主桌的座位上,等着看這個未來姐夫,大唐戰神變的戲法。
這個時候,嶽沐風和令狐流雲已經将短粗的按蕭去病之前交代的形狀擺放好在地上,由他們兩人,顧小俊,李天錫加上蕭玄,蕭黃十個孩子,一人手上拿着一根熄掉明火的木柴。
蕭去病握着何可兒的手,柔聲道:“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也是為了向你求婚。
”
“求婚?
可是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啊。
”何可兒疑惑道。
“在我的夢中之國,男人在娶到妻子之前,都是經過一個求婚儀式的,我想補給你。
”
何可兒開心地笑起來,覺得自己幸福得有些暈陶陶的。
這個時候嶽沐風和令狐流雲他們點燃了地上的,他們在蕭去病的指導下研究出來的,名叫火樹銀花的煙花。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地上三十個一尺來長,三寸來粗的圓筒狀物件以此噴射出大約一個人高的綠色煙火和紅色煙火。
“是兩個連在一起桃心!
”細心的小瑤張大嘴巴興奮地大聲叫了起來!
何可兒眼睛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那個用煙火擺出的一紅一綠兩個連在一起的桃心,這是夫君送給自己的禮物。
這一刻何可兒感覺自己幸福得幾乎快要暈過去,過了半晌,他轉過頭來,臉色霞飛雙頰,臉一下紅到了脖子,高聳的兇膛起伏着,吐氣如蘭,目光清澈而喜悅地看着蕭去病。
“可兒,你願嫁給我嗎?
”
“我願意!
”
然後蕭去病便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院子裡其他三百多人嘴巴張得更大,但臉上笑容更也大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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