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成風,思及時最多會覺得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雲長歌告訴過她,花如夜對她是放長線釣大魚,如今花如夜又跟她說花清越是在放長線釣大魚。
這金碧皇朝,有數不清的一張張羅網,罩住了每一個玩弄權術的人,誰手中有線?
誰又是誰的魚?
你是我線上的魚,而我又是誰的魚?
步天音不得而知。
隻是她很清楚,她既然已經踏進來,就沒有那麼容易脫身。
從她決定向花清越報複的那刻起,一切就已經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隻能一直走下去,路過的就擺擺手,沒有終點就不回頭。
“小阿音。
”花如夜嬉戲的話喚回了步天音的思緒,他臉上又恢複了慣有的風流笑容。
步天音不禁覺得好笑,他對她的稱呼還真是花樣繁多,沒有重複呀。
如果起名字可以發家緻富的話,花如夜不必不愁吃穿。
“你為什麼不試着相信我?
”花如夜說的動容,步天音也不知将他這話聽進去沒有,隻是連連說了幾個我信我信。
她眸間一轉,狡猾的目光落到花如夜的玉花骢上,眼睛笑彎成了月牙兒狀,對花如夜道:“如果你把這匹玉花骢送給我,我會更加相信你的。
”
花如夜拉她行至玉花骢面前,将缰繩放到她手中,微眯着眸子,看起來邪魅又恣意:“我的阿音開口,我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
“我不是你的,以後不要再這麼叫。
”這已經是他第二這麼說了,如果說第一次她可以裝作沒聽到,那麼第二次,她就要毫不留情的糾正。
“你這話真是太傷人了。
”花如夜委屈的說,掃視了她一眼,笑問道:“你這個發型叫什麼?
”
“丸子頭。
”
“丸子頭?
果然像個丸子。
”他打量着她,語氣又開始變得不正經起來:“你變得漂亮起來,性格也比過去變了很多。
你右臉上的胎記是一直在僞裝嗎?
我的小阿音。
”
花如夜的話帶着明顯的試探,明明是清雅風流的一個人,本來步天音對他的敵意就淡了許多,甚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親近感覺。
但是,他多年在外混迹,誰知道他骨子裡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的身份特殊,真正的是交友須謹慎。
步天音一貫秉承信任一個人并不需要足夠的理由。
隻要這個人對她好,并且暫時沒有做出傷害她對她不利的事情。
像南織所說的那樣,沒有永遠的朋友,同樣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花如夜就算沒有一顆争奪皇位的心,也絕不會幫助花清越得到天下。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花如夜這個朋友對她來說還是有些特殊的,她不妨就暫且放下對他的敵意,同仇敵忾一回。
“不是僞裝,就是前陣子洗臉的時候突然洗掉了。
”步天音扯了個謊,果然瞧見花如夜露出十萬個不信,那也沒辦法,她是不會告訴他真相的。
玉花骢打了個響鼻,步天音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問花如夜道:“你把馬送我了,那你怎麼回去?
”
花如夜笑道:“那你就不會先把我送回去嗎?
”
“并不會,别想!
”步天音作出護住玉花骢的姿勢,警惕的說:“都說送我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别想變着法的再要回去!
”
“我也沒說要回去呀,呀,狠心的阿音!
”花如夜說完,悠然道:“唔,用輕功回去好了。
”
“那好吧。
”步天音信以為真狀:“那你累死了可怪不到我頭上。
”
“……”花如夜,他勾唇一笑,落落的掠出去十幾丈,朝步天音擺了擺手,兩指放在口中吹了個哨音,林子裡傳來馬蹄聲,一匹遍體雪白的駿馬狂奔而出,停在了花如夜面前。
他潇灑的上馬,朝步天音暧昧的笑了笑,一夾馬肚,箭一樣的射了出去。
不多時便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遠處。
“小姐,廚房做了飯菜,您晌午要留下來吃飯嗎?
”張大過來詢問,步天音想自己既然來了,不如去賬房看看,便說道:“不必了,我去賬房看看就走。
”
一邊打理桑樹的工人看到有個美人進來,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盯了半晌才看出來那是場主。
步天音從未說過自己的任何信息,他們隻知道她這農場的主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經營策略。
見她臉上的醜陋胎記不見了,不禁怔然道:“這是……”
張大不悅的朝他們喝道:“都看什麼看,不幹活的晌午别想吃飯!
”
衆人這才收回視線,繼續做起手上的活計,隻是動作不如方才流暢,反而呆呆的。
賬房先生正在汗如雨下的撥算盤,沒有注意到門口進了人。
步天音走近,看到賬上的數字,笑得合不攏嘴。
賬房先生這才擡頭,怔住。
步天音讨厭死男人這副見不得美女的樣子了,闆下臉:“看什麼看?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信不信?
給我說說,這個月的賬怎麼樣。
”
賬房這才回神,擦了把額頭的汗,點頭哈腰道:“這……昨個兒雲公子才來過。
”
聽他這麼說,再看他的語氣,步天音這才意識到,敢情她來這裡,他們把她當主子;雲長歌來這裡,他們也把他當主子。
――就是說他們以為他倆是那啥?
步天音皺着眉問道:“雲公子?
他告訴你們他姓雲了?
”
賬房覺得場主今日心情有些不太好,也沒了心思去想她那個臉怎麼弄得這麼幹淨這麼漂亮,結結巴巴的答道:“是……啊……”
步天音當即說道:“我們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
他――”她忽然勾唇一笑,道:“他是我哥。
”
“啊?
哦……”賬房幹巴巴的點了點頭,可是他怎麼記得,雲公子說,場主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來着?
好吧,可能是他最近算賬算的太多了,記憶出現紊亂了。
不過,他怎麼看這兩個人都不像兄妹啊……
“對賬!
”步天音将賬本摔在桌上,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
賬房被甩賬本的聲音驚回,這才開始跟步天音對起賬目來……
自農場出來的時候已是午後時分,步天音打馬回了步府,在外面卻被一個銀衣女子攔住,她斂衽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步小姐,我家公子在風月坊等你。
”
步天音盯着她看了半晌,挑眉問道:“二皇子?
”
“是。
”銀霜答道。
步天音若有所思,下了馬,問她:“他有說什麼事情麼?
”
這個不靠譜的花如夜,有事不能一次性說完麼,她沒記錯的話,他們倆不是才分開嗎?
銀霜道:“公子說風月坊進了一批新酒,邀步小姐前去品酒。
”
“好。
”聽說有美酒,步天音當即便動容,将玉花骢的缰繩遞給門口的侍衛,吩咐道:“把我的馬牽進馬棚,單獨放着,别跟其他的混了。
我回來便去檢查,做不好你就收拾鋪蓋回家吧!
”
“是,大小姐放心!
”那侍衛信誓旦旦的說道。
銀霜吃驚的看着那侍衛将玉花骢拉進了步府,它起初還有些不配合,但是後面就任由他去了。
銀霜心中暗驚,以為自己聽錯了,公子竟然将這玉花骢送給了這個女人?
她以為,她隻是騎着這馬回來而已……難怪公子隻讓她來找人,卻沒有讓她一并把馬牽回去!
這玉花骢是公子好不容易從關外買回來的,因此還損失了幾匹汗皿寶馬。
他平時視這馬如珍寶,竟然這般輕易的就送給這個無顔廢柴了?
銀霜望着步天音的側顔,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啊,她怎麼忘記了,曾經的第一廢柴,如今已經成了第一美人。
她的美名,一夜之間傳遍了天下,要不是步家有人壓制住,如今上門提親的人一定踏破了步府的門檻。
銀霜暗下多瞅了幾眼步天音,雖然覺得她的确是美得驚人,但心頭仍然湧出一絲妒意!
憑什麼她變好看了就能得到公子的歡喜?
她廢柴的名聲不是還在外麼?
“帶路吧!
”步天音輕快的聲音喚回了銀霜,她道了聲“是”,便娓娓走在了前頭。
步天音在幾乎與她持平的位置走着,銀霜的頭上戴着幾隻蝴蝶簪,頭發梳得整齊。
她記得她是花如夜身邊的劍婢,應該也是他的女人吧?
總也感覺,花如夜身邊的女孩子應該都被他“糟蹋”過。
看這銀霜愛打扮,穿的也不錯,鐵定是他的女人無疑了。
在銀霜的帶領下兩人行至風月坊二樓雅間,銀霜便守在門外,步天音進去後便毫不客氣的坐在花如夜對面。
桌上竟然擺滿了酒盅,步天音掃了一眼,5X10的隊列,五十隻酒盅整整齊齊的碼滿一張桌子。
這些酒盅清一色的呈半透明狀,看不出質地來,開口呈蓮花狀,隻覺華麗富貴;其中盛着清澈的酒水,每一個裡面都飄了一隻花瓣。
酒香淡淡的暈開,外面日光斜照進二樓,滿目琉璃,就是不喝,這光景就是看着也已醉了。
盡管胃裡的饞蟲已經垂涎欲滴躍躍欲試了,但步天音仍然沒有動,她幾乎都快把臉貼到那些酒盅上去觀察了,花如夜好笑的介紹道:“這些是夜光杯,我的珍藏。
”
夜光杯?
她在韋府夜宴時見到過,在韋歡家中,夜光杯與普通的杯子并沒有什麼區别,她也看不出特殊,隻是覺得漂亮。
而花如夜的這些杯子,何止是漂亮?
她眯了眯眼睛,換了個方向,從側面去看,竟然發現這些都是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