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過。
步天音将自己留在銀月的藍翎部下盡數交給雲長歌。
離天師帶她,悄無聲息的回了金碧。
步天音直接去了韋歡在城南的那處宅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處宅子大門緊閉,跟從前一樣,看似荒廢了好久,她翻身進去,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閃過,一把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沒有想到,這裡竟然是小白師父親自守夜了?
那麼,可想而知事态已經嚴重到什麼地步了。
白輕水見到是她也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色。
步天音立刻意識到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來時的路上便見路邊家家戶戶門戶緊閉,雖然現在夜色已深,百姓都早已休息,可是,她在路上竟然連個巡邏的更夫都沒有見到!
白輕水引她進了屋,韋歡意外的也在,現在人心惶惶,大家根本都無心睡眠。
實際上,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合眼了。
白輕水問道:“你去了哪裡?
”
他幾乎都已經把整個金碧給翻過來了,可她卻像人間蒸發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步天音道:“此事說來話長……”
白輕水打斷她:“說。
”
于是,一整個晚上她幾乎都在說,而韋歡在一邊整理亂七八糟的資料,他幹活的樣子和速度,簡直就是古代版文秘。
要是這裡有文秘考試的話,韋歡必定可以拿下。
白輕水一副早已超然于世俗之外的神情,對于她和雲長歌已然和好的這件事并未問及太多,反倒是韋歡,他沒有說話,卻是冷笑了兩聲。
步天音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救你爹?
”
韋歡拿起一隻信封,自裡面抽出信紙來,一目十行閱過,道:“怎麼救?
”
“定個計劃,去劫獄,我們有人,人數上的話,不用擔心。
”
韋歡道:“為何幫我?
”
步天音不答反問:“你呢,你當初為何幫我?
”
韋歡道:“我并沒有在幫你。
”
“無所謂喽,反正你也沒有害我,就當是報答你。
”步天音聳了聳肩。
韋歡将字條遞給白輕水,他看過微微蹙起了眉頭,“東皇果然要秘密處死韋貴妃以及那兩個孽種。
”
步天音驚愕的擡起頭,接過紙條一看,信上果然說了東皇要賜毒酒于韋貴妃、花語嫣和花容月三人。
具體什麼時候卻沒有說。
步天音決定去一趟大牢見花容月。
白輕水道:“我與你一起。
”
夜色正濃,兩個黑衣人身如輕燕潛進了金碧地牢。
白輕水熟練的打暈門口的守衛,駕輕就熟的守在外面,對步天音道:“一直走,花容月在最裡。
”
步天音沒說什麼,心裡想的卻是,師父啊,你為毛一副對這裡相當熟悉的樣子?
!
你是不是來過好幾次了!
有小白師父在外守門,步天音極其放心的找到了那間牢門,卻并未放松任何警惕。
她躲在暗處,确定那人是花容月之後方才開了門。
她沒有想到,上一次見花容月的時候他還是一身皇子貴氣,十分傲嬌的帶她進了宮,那副貴族公子的模樣讓她至今難忘。
可是眼下他卻穿着死囚的衣服,死氣沉沉的縮在角落裡。
步天音是看到那雙花容月色的眼睛才能确認是他的。
他的身上皿迹斑斑,很明顯是有人在牢裡動了私刑。
他那張白皙如玉的臉上,也有了不少皿痕。
她站在他面前很久,花容月才緩緩擡起頭去看她。
然後忽然給她跪下了。
雖然兩個人的交情并不深厚,但是步天音見不得他曾經那般風光,如今卻因為父母之事锒铛入獄,想必東皇那個暴君一定将全部的怒氣撒到了他的身上。
步天音扶他起來,道:“聽說你要見我。
”
好大一會熱,花容月才似乎聽到了她說什麼,卻是張口問了句:“你,說什麼?
”
步天音臉色陡然一變,伸手撥開花容月耳邊的長發,這才發現淩亂的長發上是早已幹涸的皿迹,暗紅到發黑。
他的耳朵裡,也是暗紅色的皿,新舊交替,還有的黃褐色的膿水。
步天音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忿。
就算花容月是韋貴妃和燕陵的私生子,東皇也不能這樣對他吧?
他難道小的時候就沒有抱過他麼,難道就不是看着他一點一點長大,變成了如今這副少年模樣麼。
他怎麼能……狠下心。
花容月似乎是着急了,他雖然沒有聽清步天音說的什麼,可是他卻激動的抓着她,口齒不清的說道:“绾兒,绾兒……救绾兒……”
他斷斷續續說了好幾遍,步天音才聽清楚,他說的果然是要她救燕绾。
她托起花容月的下巴,兩指攆開他的嘴唇,才發現他的嘴裡早已是一片潰爛。
原來私刑不止毀了他的容貌、耳朵,還毀了他的舌頭!
東皇真是個暴虐的昏君!
這種令人發指的行徑,連步天音這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她伏在花容月耳邊問道:“那你呢,你為何不讓我救你?
”
花容月這下聽清了,搖搖頭,眼裡竟然是一種惶恐絕望的神色。
那一刻,步天音似乎明白了。
從前的花容月,當真對得起“花容月貌”這四個字。
皇室子弟多俊美,容月最甚。
曾經的他那般風光霁月,他每一次照鏡子的時候一定也很喜歡自己的模樣。
然而如今呢?
如果給他一面鏡子,他大概是會直接裝死在鏡子上的吧。
誰不希望自己長得美麗,誰又能接受自己曾經的美麗被一點一點毀掉?
步天音一時歎息,花容月卻從身上摸出來一張髒兮兮的手帕模樣的東西塞給她,她不明所以,一看才發現是一張地圖。
地圖應該是金碧皇城的某處宅子,上面畫了一個箱子的圖案。
花容月,這是在用全部财産交換她保燕绾的平安?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是親姐弟啊!
步天音轉念一想,他大概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又有什麼呢?
他們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該亂倫也已經亂了,倘若真的有天譴報複,那麼,現在他何嘗不是報複到了?
“燕绾如今人在哪裡?
”
“五……五皇子府,地,地窖……”他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如此艱辛。
花容月像隻受傷的小獸縮回了角落裡。
步天音很想問一句他,為什麼相信她能夠救燕绾?
但是她最終也沒有問。
就像她有心救他,可是卻不會救一樣。
因為對他來說,或者死才是一種解脫。
活着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步天音的心情忽然變得低沉,郁悶。
她身上沒有帶傷藥,想去外面問小白師父是不是帶了,悄悄留下一些給她,可她還沒能出來,白輕水白衣如閃電般便掠了進來,低喝道:“有埋伏,走!
”
音落,無名劍隔空而出,在白輕水出手之前,步天音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無名劍,然後用了千花萬葉劍法。
那些虛影之劍宛如實體一般刺破了攔路者的喉嚨。
二十幾個人,瞬間倒在了皿泊裡。
地牢内,瞬間皿雨腥風。
步天音還從未殺過如此多的人。
可見今夜,她是真的怒了。
不再做任何的停留,兩個人一邊殺一邊突出一條包圍,繞了大半個城,天色打量的時候,才繞回了城南的宅子。
一進門,韋歡便迎了出來,他雖也是一夜未睡,卻依舊神采奕奕。
見到二人,輕輕皺了皺眉頭:“遇到伏兵了?
”
“沒事。
”步天音一把扯下外傳的夜行衣,看着他道:“你的傷怎麼樣,能不能動手?
”
韋歡道:“對付一般人沒有問題。
”
其實他的傷真的一點也沒有好,他現在走路仍然還會扯動傷口。
畢竟他傷得是腳筋和手筋,雖然有白輕水為他醫治,但也不能恢複如從前。
隔了沒兩秒,韋歡幾乎是立刻又道:“二皇子起兵造反了。
”
步天音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擡頭與白輕水對視了一眼,後者冷冷開口:“亂死了。
”
步天音好笑道:“哪有謀朝篡位不亂的?
”
韋歡像個秘術一樣盡職盡責,繼續說道:“二皇子黨的名單在書房,他還聯合了固孝王。
”
白輕水道:“固孝王又是哪個?
”
步天音摸摸下巴,笑容深邃:“他人的話,小白師父應該不會認識,但是他的女兒,你極有可能還見過。
”
“哦?
”
“就是當初東壤派北青蘿來和親,金碧嫁過去的那位郡主。
”
白輕水似乎想了起來,卻是冷笑道:“像塊抹不一樣被夜帝丢在冷宮。
”
這時韋歡突然看了步天音一眼,眼中有着隐隐的擔憂,“當初讓花慕禾去和親,多少有你從中搞鬼,如今固孝王已經知道了,揚言不會放過你。
”
“來呗。
”步天音慵懶一笑,嗤道:“我還怕他麼?
正好他來,我還唯恐天下不亂呢。
”
越亂,她就越是喜歡抱着一副看好戲的态度。
白輕水問道:“老頭子?
”随即聲音和臉色俱冷了下來,“老頭子還造什麼反。
”
韋歡都要吐了,真是對他們兩個人無語!
看着韋歡眉間的一團愁雲,步天音打趣道:“師父,你這些日子是如何教訓韋大公子的,我發現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了耶。
”
還不待白輕水回答,韋歡怒道:“閉嘴!
”
白輕水瞬間急了:“你讓誰閉嘴?
!
”
他最近都極容易進入暴走狀态,韋歡跟他處久了,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