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你不需要知道
東漢。
元興元年。
冬。
章德殿。
谧夜靜沉。
天地一色,非黑即白。
檐下的六角銅鈴滲進夜色飛雪裡,失了誰揚塵縱馬的眉目,死寂沉沉,像是定格的曆史。
在歲月的掌中,曾經的萬裡江山,也不過墨下的一方白宣。
他一個人已經在霧裡走了許久。
有輕微的聲音沖破了禁锢在耳旁吹過。
像是兒時噩夢裡母親壓抑的哭聲,又像是窦太後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還像弟弟微弱的掙紮的聲音,還像是……她最後喊他的一聲喑啞。
心突然一疼。
“殿下?
殿下……皇後娘娘求見……”
宮人的聲音昏沉的落在耳邊時,外面已落了一地的飛雪。
他渾渾噩噩的睜開眼,可是大霧遮着眼,什麼也看不清。
死亡觸手可及,他那麼膽小此時卻一點不怕,聲音如同泉水流過幹涸的土地般粗嘎難聽:“退……退下,都退下……”
“殿下……您該……見”宮人似乎還在勸慰着什麼,他已經懶得去想,隻是沉沉的又閉了眼。
“劉肇!
你對我不公平!
劉肇……劉肇……你再讓我看你一眼啊……”有女人哽咽的聲音闖入他的夢裡,他已經太累了,沒精力去想究竟是誰了。
……珠簾被驚起,案前的青燈忽閃忽滅,可以看到榻上的年輕帝王閉了眼,在奄奄一息的笑。
他的手搭在榻邊,虛虛的攤開着,像是這雙手曾握過的長劍江山,伊人不舍,終究他都握不住。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但至少從前他從來都不覺得難過。
可現在他突然有幾分的難過。
這世間的險惡人心世俗殘薄,他已看了太多太久。
兒時的被看不起後來被利用,人心的黑暗,世事的無常,似乎永遠無休止的黑暗裡,他始終一個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的有一瓣落花拂過落在他薄涼的唇上,然後是鋪天蓋地的落花雨,席卷了黑暗。
天地盡頭,一樹梨花徐徐綻放。
樹下站着那個夢裡的女子,褪了傷疤蒼白,淺笑盈盈的站在樹下,一身紅裙一如當年。
那一刻太過美好,他怕夢會散不敢往前,那女子便慢慢走到他旁邊,緩緩伸出了手:
“劉肇,跟我回家吧。
”
他便跟着她往前走。
走了多久呢?
像是一生的那麼長。
面前突然一切都破滅了,他再睜開眼的時候,聽到身旁有人驚喜的輕喚:
太好了,大哥醒了。
他不認識這些人,更不是他們的大哥。
可是這又哪是舊時模樣?
……
花涼城眼中一疼。
她立刻就縮回了手。
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眼前一臉粗狂的男人身上,嘴唇輕顫才輕輕吐出了兩個字的音節:“劉……劉肇?
”
男人被花涼城的反應也給吓到了。
他張大了嘴巴,眸子裡起伏不定忽的不可置信的道:“你叫我什麼?
你怎麼會……怎麼會認得我?
”
沈聶特别不悅,自己的媳婦去摸了别人的手這讓他感覺格外的不好,于是他立刻就沖上來去把花涼城的手給拉在了手心裡,居高臨下的斜睨着男人冷冷道:“我告訴你,這個女人是我媳婦,你别想着拐走她……”
花涼城無奈的撫了撫額。
一掌把他給推開了,這才又站到了男人身旁,微微眯眼去看他的眼睛,心中存了疑,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還是試探的道:
“漢和帝劉肇,東漢第四位皇帝,建初四年出生,是漢章帝劉炟的第四子,生母為梁貴人,後過繼給皇後窦氏為繼子。
建初七年,漢章帝廢太子劉慶,立劉肇為皇太子。
章和二年,漢章帝逝世,劉肇即位,養母窦太後臨朝稱制。
永元四年,劉肇聯合宦官掃滅窦氏戚族,親政後使東漢國力達到極盛,時人稱之為“永元之隆”。
元興元年病逝章德殿,終年27歲。
”
花涼城淡淡的看着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我說的可對?
”
沈聶醋性大發的又沖了過來拉住了花涼城的手,不滿的道:“媳婦你怎麼這麼了解他的事情呀?
還有你說的是什麼帝的,這……史書上都是沒有的啊。
”
“你不需要知道。
”花涼城胡亂的推開他的腦袋,繼續走到男人面前,微微仰頭道,“你是劉肇對吧?
死在二十七歲,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現在又醒了,但是我知道……這塊玉珏……應該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的遺留之物吧?
”
“是。
”
男人點了點頭。
微微舔了舔發幹的幾欲泣皿的下唇,眯了眯眼,似是陷入了很久之前事情裡。
“她……她很久之前就告訴我,說她不是我那個世界裡的人,她遲早要回去。
我不信,茫茫人海舊時風月就是這麼大,未來的事情未曾發生如何能穿越舊時?
”男人又想了想,認認真真的又說了一遍,“對,她告訴我這叫穿越。
”
花涼城眉心重重一跳。
這個男人是曆史書上真真正正有的人,不像是這華夏大陸完全就是一個架空時代,裡面的人和東西全都不是她所認識的,包括文化和談吐全是不同。
這個男人的出現終于讓她覺得有幾分的安心。
她舒了一口氣。
又去想他剛才話中的話。
眉心又狠狠一跳,她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服,不可置信的道:“你說那個女人她也是穿越過去的?
”
“是。
”男人慢慢的道,目光格外的空洞異常,他輕輕的眯起眼睛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不過一聲輕歎。
“我和她的誤會也就在她說她是未來的人的那一刻就埋了下來吧。
”
花涼城再度撫上他的手腕。
初遇。
她穿越到了一個小太監身上,她摸了摸身子松了口氣還好是個女的。
她頑皮的很便試圖着到處亂跑亂看看。
意外至極的在一處地方發現了他。
那是在一個靈堂門口。
他蹲在門口靜靜的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順着她的角度去看,臉格外的好看。
突然有一群小太監跑了過去欺負他,她便很是生氣,就闖了出去去打他們。
算是救了他吧。
他性子卻是很烈的,并不願意謝謝她。
“你這小孩子以後一定是個做皇帝的料子呀!
”
她也隻能揉了揉他的腦袋便離開了。
他隻是低着頭用衣袖擦臉上的皿迹,皿迹幹了,可眼裡的濕意怎麼也擦不盡。
不知過了多久,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影落在他眼前。
是窦皇後。
那句話恐是說到了窦皇後的心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