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碧柔端了食盤進來,兩碗面條熱氣騰騰。
徐言夢便一旁服侍燕王用,綠鴛自不與主子同桌,往偏廳去了。
用過晚飯,綠鴛告退去客房休息,徐言夢亦含笑道:“王爺今兒可還有公務要辦?
還是備熱水沐浴好安歇了?
”
燕王擡眼看向徐言夢,漆黑的眸子沉若深潭,眸光微沉看不出情緒。
“今日沒有什麼公務了,備熱水吧!
”燕王淡淡道:“這陣子有些乏,伺候本王沐浴,給本王搓搓背。
”
啊?
徐言夢愣了愣,垂眸柔聲道:“是,王爺!
您稍候,臣妾這便吩咐去!
”
伺候沐浴就伺候沐浴、搓背就搓背吧!
他是她的丈夫,有什麼好别扭的?
一時浴室中備好熱水、洗浴用品、浴巾、幹淨衣裳等物,徐言夢便陪着燕王進去。
雖說徐言夢面上很淡定,心裡她也覺得自己很淡定,然而心跳卻沒來由的有點兒狂跳淩亂。
這可怨不得她!
畢竟,她不是熟練工不是?
燕王看着身旁的小女子明明緊張忐忑,卻偏要努力的做出一副平靜淡然的神色,心裡暗暗好笑。
往那一站,擡起雙臂張開,淡淡道:“寬衣吧!
”
“啊?
哦!
王爺……”徐言夢忙站了過去,擡手去解他的腰帶。
好在男人的衣袍并不複雜,盡管她的手微微的有些抖,還是很快就将他的衣裳解了下來。
除了解開裡衣的時候有那麼一點羞臊。
燕王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副不着寸縷的模樣有什麼不妥,大大方方的進了浴盆靠坐在一頭。
熱水溫暖的包裹着,他渾身一陣放松,舒服的歎息了一聲。
倒是徐言夢略微羞窘,定了定神,才走了過去,挽起袖子,拿起搓澡的毛巾一下一下為他搓着背。
這陣子燕王許是真的累了,不多會兒,徐言夢低頭偷偷看去時,他已經閉目睡了過去。
眉宇間一片疲倦之色。
徐言夢忍不住有點兒心軟,手上一動,就想為他按摩按摩。
要知道她前世出身音樂世家,學的專業也是鋼琴,為了培養突出氣質,沒少練形體。
按摩有利于活絡、舒緩筋骨,她自然也是學過的。
想了想,徐言夢還是打住了念頭沒有動。
以她的處境,實在沒有必要展現太多的本事。
他知道她做菜做得好,有這一點好處,便足夠這輩子用了!
其他的,真的沒有必要再展現出來引他注意。
還是老老實實的搓背吧!
水汽蒸騰,燕王的臉上、額頭上、眉毛上漸漸凝結了許多水汽,凝結成水珠,滿臉都是。
徐言夢見有水珠幾乎要滾入他的眼睛裡,忍不住拿毛巾伸手過去輕輕替他擦拭。
不料水聲嘩然,燕王猛的擡手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腕,直身坐起,眸光淩厲。
徐言夢手腕一陣劇痛,忍不住“啊!
”的吃痛低叫起來,“王爺!
”
燕王一怔,忙放開手笑道:“是本王方才睡迷糊了!
沒傷着你吧?
”
徐言夢忍着徹骨的痛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正要說“無妨”,燕王已經握住她的手看了過去。
雪白的手腕上一圈紅印觸目驚心,燕王不由心中一軟,輕輕撫了撫,柔聲道:“怎麼皮肉這麼嫩,備有藥膏嗎?
”
徐言夢實在是疼得狠了,眼淚水都在眼眶中打着轉兒,聞言嘶了口氣,一撇嘴,小聲嘟囔道:“王爺不說自個手勁大,還怨臣妾!
”
您那一握,跟烙鐵似的,對犯人也不過如此吧?
燕王失笑,笑道:“好好好,都是本王的不是,一會兒用熱水敷一敷,明日本王回府便叫人送些藥膏過來!
要不索性明日――”
“多謝王爺好意!
”徐言夢生怕燕王叫她一同回去吓了一大跳,假裝不經意的忙輕輕打斷了他的話,笑道:“不用這麼麻煩了,上回臣妾扭了腳,綠鴛給了一瓶藥膏,還沒有用完呢!
正好也帶來了,用那個就成!
”
燕王一笑,便道:“既如此抹藥去吧,本王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
徐言夢想着水也快涼了,這麼一鬧他應該也洗好了,便笑着應是,轉身去了。
燕王穿好衣裳出去,徐言夢手腕上已經上好了藥膏,隻是她的皮膚跟别人不太一樣,最是敏感,極易留下痕迹。
縱上了藥,這紅印非但沒有消退半分,反而漸漸的顔色變得有點淤紫,看着更覺觸目驚心。
燕王拉過她的手一看,自己都吃了一驚,忍不住詫異道:“本王真的使了這麼大勁嗎!
”
徐言夢為了今後少受點這種意外之傷,便笑着說了實話:“臣妾肌膚向來敏感,動辄便會如此,比旁人會顯得嚴重些!
未必是王爺手勁大。
”
“怪不得!
”燕王便道:“一會兒沐浴叫奴才伺候着吧,别再傷着了!
”
徐言夢笑着點頭。
燕王便先進了卧室去了。
徐言夢也不好耽擱太久,不過到底也磨蹭了好一會兒。
她原本以為燕王定然已經睡着了,那麼自己也就安全了。
誰知剛到床前,他便睜開眼睛,幽深的眸子看着她,沖她笑了笑。
“王爺還沒睡着呢!
”徐言夢有點讪讪,亦有種被人窺探小心思的微窘。
燕王如何沒看出來她那點心思?
有些好氣又好笑,索性坐了起來,伸手去拉她:“過來!
”
徐言夢順勢上了床榻靠了過去。
燕王将她擁住,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白皙細膩的臉頰、下巴,低頭蹭了蹭她的額,低笑道:“這些日子,可想爺了不曾?
”
幼稚!
無聊!
徐言夢暗暗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明白這厮怎麼總愛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看來是女人太多,被巴結奉承着寵壞了!
碰上個自己這麼不解風情不奉承巴結的,他不習慣。
“怎能不想?
臣妾天天、都想着爺呢!
”徐言夢很有些扭捏的垂眸輕聲道。
想着你最好晚一點、再晚一點回來……
她因為說這違心肉麻的話覺着别扭不自在,卻不知落在燕王眼中,卻當做是她因向自己吐露心聲嬌羞不好意思。
燕王不由心中一蕩,眸光驟然,緊緊将她擁入懷中大掌箍在她腰間揉捏着,在她耳畔低啞着嗓音道:“爺也想你,愛妃……”
身子順勢一傾,将她壓在床榻上,大手順勢探入了她的衣襟……
徐言夢被“愛妃”兩個字雷得不輕,頭皮發麻,張了張嘴。
兇前一涼,低低呼了一聲,便被他深深吻住,一番纏綿。
次日用過早飯,燕王方回燕城,徐言夢很賢惠送他到山莊門口。
“進去吧,不必送了!
”燕王昨夜折騰了半響吃飽喝足、暢快淋漓,今日起來神采奕奕。
加上王妃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更是心情大好,瞧她也越發順眼。
徐言夢本來是想就回去的,燕王這麼說,她反倒不好就走了,便看向他柔聲笑道:“王爺先走吧!
臣妾看王爺走了再回去!
”
“也好!
由着你吧!
”燕王大笑,笑聲愉悅,轉身揚鞭策馬呼喝而去,轉眼那英挺的馬上身姿便消失在山路不遠處轉角。
“回吧!
”徐言夢淡淡一笑,扶着銀屏的手轉身。
方管事忍不住多瞟了這位王妃兩眼,隐隐有些納悶不解。
這麼些年來,他從未見過王爺待哪一位女子如此神情,便是王爺所敬重的先王妃、便是青梅竹馬的元側妃、便是那最據說最美貌得寵的甯美人也沒有。
可是王妃,雖然表現得在意,他卻感覺得出來,王妃其實是不在意的……
王妃怎麼可能不在意王爺呢?
應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吧……
“王妃,這是王爺落下的荷包,您看――”剛進疏影苑屋子,碧羅便奉上一個荷包。
徐言夢就着碧羅的手看過去,荷包巴掌大小,用得半舊了,杏色的綢緞料子縫制而成,上頭繡着山石竹枝,繡工精緻,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用心之作。
不用問自然便是他其中之一的愛妾送的了。
在這女人屬于男人附庸、談人權那就是笑話的時代,徐言夢自認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跟一整個時代的規則抗衡。
嫁給一位高高在上的實權王爺,更從沒有過女人家在這年頭不能有的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思。
可是看到他把另一個女人為他做的如此私密暧昧之物遺落在自己這兒,徐言夢的心裡還是有點别扭和不痛快。
她原本想不理會。
又怕這荷包中裝了什麼要緊東西沒及時給他送回去、回頭他遷怒自己,蹙了蹙眉,便道:“看看裡頭是什麼!
”
“是,王妃!
”碧羅便将荷包裡頭的東西倒了倒在掌上,主仆皆是一怔。
“是金豆子!
”碧羅笑道:“想來這裡頭全是金豆子,多半是王爺随身帶着預備賞人的!
”
徐言夢接了過去,沉甸甸的,也不知有多少,心道:預備着賞人的?
怎麼從不見賞給我?
她坐了下來,索性将荷包倒了個底朝天,一五一十的數了起來,一共二十八顆。
徐姑姑進來,看到的正是王妃娘娘兩眼放光、神情專注的在數王爺落下的金豆子,不由掩口莞爾。
“姑姑來的正好!
”徐言夢晃了晃手中的荷包,笑道:“二十八顆金豆子,不知道值得多少銀子呢?
”
徐姑姑看了看,恭謙回道:“回王妃的話,這金豆子乃是府中特聘巧匠所制,上頭有王府的标記,一粒至少值得十兩銀子。
”
“差不多三百兩啊!
”徐言夢掂了掂,歎道:“一出手就是十兩,咱們王爺可真大方!
”
徐姑姑微笑道:“這是出自王府的東西,自然金貴難得,成本頂多也就五兩。
”
“那也不少了!
”徐言夢端詳端詳,雖心中極想占為己有,到底有這心沒這膽,便随手擱在一旁,吩咐徐姑姑:“拿去好生收好,等過一陣子咱們回府,順道帶回去還給王爺吧!
”
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用不着上趕着送!
堂堂王爺,不會缺這點兒錢的。
“是,王妃!
”徐姑姑見她那副不甘不願、牙疼肉疼的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然而,還沒等到徐言夢回府,距離燕王回去才四天,綠鴛和遠浦急匆匆騎着馬直奔蒼月山莊,請徐言夢速速回燕王府。
“屬下真不知該去找誰了,唯有王妃您的話王爺或許還聽兩句!
”綠鴛搓着手,神情既苦惱焦慮又有些小心翼翼,苦笑道:“王爺前陣子巡察北邊大軍營去了,這一回來又連軸轉的忙着,這不,前兒就病倒了,府中廚子做的膳食又不合胃口,這兩天幾乎都沒進什麼食,藥也喝不下,這如何是好!
屬下想着,王妃您的手藝那是極好的,由您回府給王爺做些膳食,勸兩句,或許還能有用些……”
徐言夢不由吃了一驚,這人似乎自打金陵回來就天天忙着。
先是一路風雨趕往金陵,在金陵同皇帝一夥鬥智鬥勇、你謀我算,然後是回番地,然後又是連軸轉的忙進忙出!
唔,能堅持到這會兒才病倒,徐言夢覺得他的身體是真的很好很好!
可惜,再強的身體,也扛不住工作狂的透支啊!
“王爺的确太忙碌了些,你們平日裡該多勸勸!
”徐言夢緩緩說道,見綠鴛欲開口又擡手止了止,道:“你們來找我,是王爺的意思,還是太妃的意思?
或者,是你們自己的意思?
”
綠鴛、遠浦相視一愣。
綠鴛便陪笑道:“這個,這個――應該也沒有什麼區别吧!
王妃就當屬下是經過此地順便來禀報王妃一聲!
王妃知曉了王爺抱恙,自然是要回府的不是嗎?
”
“……”徐言夢叫她反問得反倒說不出話來,無奈苦笑道:“你說的倒有理,比我問的可有理多了!
不過,你能回答我方才所問嗎?
”
“啊?
”綠鴛眨了眨眼睛,隻得吞吞吐吐陪笑道:“是,是屬下自作主張……”
說畢幹淨利落的向徐言夢拱手彎腰深深作揖:“屬下是關心王爺身體,還請王妃見諒!
王妃,事不宜遲,求您這就随屬下回府吧!
”
“快别如此!
”徐言夢擡擡手,含笑道:“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曉了沒有不回去的道理!
我這就叫蘇嬷嬷她們收拾東西,命人備車,你們倆稍候片刻!
”
綠鴛、遠浦大喜,連忙道謝稱命。
因王爺抱恙趕着回府,行李自然簡單,隻帶了日常管用的妝奁梳洗之物并三四套内外衣裳便匆匆啟程。
因徐言夢還惦記着酒樓的事兒,便留了蘇嬷嬷和銀屏、以及碧羅在莊子上,帶了徐姑姑、碧柔回去。
回到府中,明春殿情形比之上一次好得太多。
打了突擊回來,明春殿内外依然處處幹淨整潔,收拾得井井有條。
徐言夢不由暗暗感慨:難道真的隻有當惡人才能不被人欺負麼!
匆匆收拾一番,先去福安殿給元太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