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國界
十月初,燕皇秋獵即将結束的時候,林兆和趕到行營拜見。
正好趕上燕皇帶着神機營試驗火炮。
那火炮的後坐力十分強大,炮身總是有所損傷,炮筒發射之後想要再射第二彈幾乎不能,但是盡管如此,火炮強大的威力還是叫衆人歡悅不已。
林兆和跟着稱頌了幾句,就被燕皇叫起,擡頭的瞬間看見一旁不遠處的風馳正神色尴尬,面色蒼白。
林兆和略一想,便明白過來。
陳國并無燕國這樣的國力,就算陳國奮力直追,可沒有數十年的功夫,也比不上現在的燕國。
國與國之間不對等,這種差距落到兩國人心中,自然是各有思量。
燕皇正跟幾個過來拍馬屁的大臣抱怨:“哪裡就厲害到那種程度了,耗費了大半年的功夫,也不過才做了幾十隻火彈,耗費的銀錢就更不用說了,朕的内庫都搬空了,可你們瞧瞧,這一會兒的時間便出去了一半,也才不過聽了幾聲兒響聲……”話雖然這麼說,可他的臉色卻紅潤無比,顯然是故作抱怨,實則誇耀。
果然他這話一說出去,圍過來誇耀的人越發的多了起來。
風馳不可避免的後退。
林兆和本應順勢上前再說幾句好話,可見了風馳的樣子,突然就意興闌珊了。
陳郡畢竟是陳國人。
若是陳郡在此,想來也高興不起來的罷?
他們兩個人,本來中間隔着王妃,隔着世俗規矩禮法,可是他能挪開世俗禮法,卻不能抛下王妃,不能寵妾滅妻,縱然現在王妃主動求去,他正妻的名頭仍舊要留給她。
盡管如此,可王妃終究是要走了,他心裡應該高興,因為這意味着他跟陳郡之間更近了一步,然而,今天這火炮卻将他震清醒了起來,他們之間,不僅有王妃,有禮法,還有國界。
他能幫着她折騰,未嘗不是因為陳國國力弱于燕國。
若是陳國國力增強,恐怕他先考慮的便是警惕陳國犯境了。
而這種事,同樣也适應風馳。
估計現在風馳就擔憂陳國了。
其實陳國被三國所圍,能屹立至今,自然有其優勢所在,最起碼該上下一心的時候,大家都極為團結,便如那狼群,能屈能伸,同進同退,然而狼群面臨的生存危機生存考驗卻從未少過,獨特的地理跟氣候條件,令這個國家常常要遭受上天降下的災害。
無論是夏季的旱災,還是冬季的白災,都要收割許多人跟牲口的性命,從這一點上來說,投胎為燕國人也真的值得慶幸。
世道本就是如此,或許一日兩日看不出變化,可時日一場,矛盾詫異日積月累,若是沒有良方,恐怕他們還是無法真正的在一起。
至于良方,林兆和就更要歎氣了,至少目前,估計就算有良方,陳郡也不可能歸燕,他能看的出來,她在陳國,在河州,過的很自由自在,而若是燕國,不說其他,就是赤腳在地裡跑,也是絕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他臉上微微一笑,他至今能夠想開,或許是因為自己總算學會了站在别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假如讓自己入贅陳國,就算天天跟陳郡在一起,恐怕自己也做不到開懷。
又想起自己給陳郡出的計策,不知道她現如今怎麼樣了?
陳郡麼,名聲其實不大好。
首先聲明一下,一個人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行徑,隻要身處俗世,總是要被人說道的。
忠厚老實,有可能被說成慫種,精明伶俐又有可能被說成尖酸刻薄,總之,人們在定義這些行為品質的時候,總是加入自己的理解。
反正風聲傳了十幾日之後,聖女在河州就成了個熱愛奢華、性喜獵奇的人。
不過聖女顯然是更重口腹之欲的,她到處搜求新鮮蔬果,甚至她的莊園裡頭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河州百姓都沒見過的植株,傳說聖女設置的宴席,美味無比,都是她的莊園産出……,隻是聖女不慈,若有人索求這些果蔬種子,需得給她送禮……
陳霧每次出去,回來都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陳郡忍不住笑,就勸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幫我照看晟哥兒,他現在走得不穩,跑的挺快,我追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的,還要看你臭臉。
”
陳霧委屈:“阿姐,你不曉得,他們太過分了,都說你斂财!
”
他這模樣,又天真,又委屈,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頭水光潋滟,陳郡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兒。
“我是斂财沒錯啊!
他們想要種子,想要種植之法,總得給我些報償吧?
再說,我又沒有嫌棄他們給的少,是有些人喜好誇大,再加上想炫耀自己能力,所以才送了重禮過來,像南丫縣那邊,縣令送了我兩匹他夫人織的布,我不是一樣把種子跟種植之法都交了出去麼?
”
陳霧還是氣哼哼的,咬着嘴唇道:“反正他們那樣說你不成!
”
陳郡看着他的樣子,心裡越發的柔軟,她笑着問:“那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喜歡斂财,喜愛獵奇嗎?
”
“當然不是!
”陳霧想了也沒想的答到。
陳郡兩手一攤:“這不就結了?
他們說他們的,他們說的又不是我,你跟他們生氣生的過來嗎?
”
陳郡這邊剛哄好了陳霧,那邊晟哥兒午覺醒了。
雖然馬上進入十月,可天氣一點也沒有變涼快,宋氏也道:“恐怕今年就要直接從夏季轉入冬季了!
”
也因此晟哥兒早上早早的醒來,玩一上午,中午吃過飯就會睡一個時辰,大家都控制着,怕他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因此他一醒來,陳郡等人就連忙過去,哄着他繼續玩耍。
晟哥兒很聰明,雖然他不肯說話,但眼珠兒一轉,從來都是很有主意。
宋氏就笑道:“像你小時候。
”
陳霧不記得陳郡小時候怎麼樣,但是他們有個大哥,陳霧就悄聲對陳郡道:“大哥說你小時候特别霸道,要把爹娘全都占了才行!
阿娘無論給誰坐衣裳,你要是跑過去問,她必得說那是給你坐的才算完。
”
陳郡窘。
反正感覺說的那個人不是她。
又忍不住摸臉,她小時候什麼樣,她是不記得的,但總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晟哥兒這麼活潑。
他的面容五官随了林兆和的長相,讓陳郡偶然有時候看見他一動一笑,立即就會想起林兆和來。
但他的面部細節卻又比林兆和更加精緻,是比林兆和的個縮小版還要精粹細膩,就好像加了好幾層濾鏡似得那樣。
晟哥兒很快就分辨出這群人裡頭誰是最疼他,而且還發現了這群裡頭誰的權力最大。
他也因此更喜歡粘着陳郡,甚至夜裡也要她陪伴。
陳郡便将他抱到自己屋裡,母子倆清清靜靜的睡一宿,不過可苦了旁人,林見放跟兩個嬷嬷一個婆子都睡廂房,都要豎着耳朵聽正屋裡頭那邊的動靜。
陳郡本來是不午睡的,也因此陪着睡了起來,母子倆作息漸漸同步。
宋氏因此得了空閑,便常帶着李嬷嬷嚴嬷嬷兩人做衣裳,幸好這個時節的衣裳做起來也并不費事,一天便能得一身,陳郡母子倆常常穿了一模一樣的出門,偶爾陳郡也會給晟哥兒梳個沖天小辮,她自然也是男裝打扮,将頭發往高裡梳起來,卻并不用冠,陳霧戲稱她們倆是“大小遊俠兒”。
莊園足夠大,但莊園外頭有一望無際的草場,牧馬人,牧羊人常來常往,晟哥兒坐了馬車出去一次,就愛上了,也因為心急想玩,終于認真的喊起“娘”來。
不過宋氏這個外祖母,卻隻能喊成“外外”,至于陳霧,招惹的急了,就喊一句“奏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