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園裡頭喜嬷嬷滿臉含笑的提着食盒過來,“夫人您先用飯。
”
怎生扶着腰從床上起來,“睡的腰酸背痛。
”
藍瑩帶着丁香收拾榻桌,一邊道,“夫人,晚上睡覺前奴婢給您捏捏腰。
”
飯菜擺好了,八寶珍翠,宮保野兔,鳆魚燕窩等等,不一而足,喜嬷嬷用帕子托着筷子遞了上來,怎生一愣,搖頭道,“将這些都撤了吧。
”又對丁香道,“你去小廚房讓他們給我做一碗清湯面。
”
喜嬷嬷還要再勸,“夫人,這是大廚房那邊送過來的。
”也就是說老夫人都知道。
“不過幾日的功夫,我吃的素淡一點也沒什麼,規矩不能不守。
把東西撤了吧。
”她就算對皇帝再沒有感情,可大家都在做的事,她也不能搞特殊。
吃一點小苦頭,真不算委屈。
當然啦,若是換成黎王,她肯定不會替他守孝。
想到這裡,又吩咐人,“再給我打盆水來,我要洗手。
”
木香忙出去吩咐人,再進來的時候禀報道,“夫人,聶江求見。
”
聶江能有什麼事?
怎生不知道,也猜不出來,不過她也有事找他,“叫他在花廳等着,我這就過去。
”
喜嬷嬷見她自有主張,反倒不好再說什麼,隻幫着給她穿戴嚴實,幾個人沿着遊廊去了花廳。
聶江正站在門口,見了她退後一步行禮,然後就急急的說道,“夫人,大廚房今晚打發咱們的飯菜不對,奴才粗略看了看,竟然是有肉有魚……”怕怎生不明白,忙仔細道,“奴才唯恐被人發現傳了出去,屆
時連累夫人被人彈劾。
”
怎生心裡咯噔一聲,暗暗慶幸自己剛才沒吃那些東西。
聶江又道,“夫人的身子要緊,隻是萬事有奴才,夫人想吃什麼,吩咐了奴才,奴才一定悄悄的辦好……”暗示怎生饞肉可以跟他說,由他來想辦法。
怎生想笑,又連忙刹住,“你做的對,我剛才已經吩咐了丁香,國法規矩大家都要守好。
陛下駕崩,理當守孝,何況我受陛下隆恩得封君主,又蒙陛下恩賜下親事,吃的素淡一些也是我的心意……”在太後宮
裡吃了那也就吃了,可來了外頭,不吃也饞不死人,大家都吃素,偏她吃肉,她臉大啊?
說着話,喜嬷嬷已經将大廚房送給二夫人的飯菜原樣收拾好了,怎生見了道,“你來的正好,把這個再退回大廚房,跟他們說,我以後都在小廚房吃素即可。
”
聶江點了點頭,又道,“奴才日夜在前頭書房,夫人若是有事,盡管命人去喚我。
”他進園子一趟也着實的不容易。
這次要不是發現夥食不對勁,也不會這麼着來。
聶江說完就辭了怎生提着食盒往外走,趕巧碰上過來的老夫人。
老夫人見聶江提着一個食盒并兩個婆子站在路旁,叫人停了竹轎問他。
聶江便将大廚房送的葷菜的事說了。
老夫人聽了便道,“是這麼個道理,隻是委屈你主子了。
你且去吧。
”往前走了兩步,心中一動,命人喊住聶江,“我瞧瞧大廚房送的什麼菜。
”
聶江便提着食盒走近了,再打開請老夫人看,老夫人看了目光一縮,不動聲色的說道,“這食盒留下,你回去吧。
我替你主子放你一晚上假,回家去看看吧。
”
等聶江走遠了,才淡淡吩咐人,“把這個食盒提到緻公堂。
”
等看見荔園的大門的時候,自有小丫頭飛快的去裡頭報信。
怎生生産的事現在還隐瞞着,所以也不能說不叫她出來迎接的話,再者,老夫人有心看兒媳婦的反應,便沒有多言。
這大兒媳婦已經無藥可救,小兒媳婦要是靠譜些,孝順些,她心裡也好受點。
結果到了門口就發現怎生穿着灰鼠鬥篷由丫頭婆子簇擁着早已等在門口。
老夫人忙命人停下轎子,怎生半蹲着給婆婆行禮,而後上前扶了她,“母親。
”
老夫人抓着她的手,帶了責怪的說道,“你身子勞累,在屋裡等着又算什麼。
”
“我穿的厚實,出來走動走動也不礙事。
”已經走了那麼多了,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的歇息。
“雖說如此,你還年輕,不知道這裡頭的厲害,還是要多歇息的好。
”婆媳兩個一邊說話一邊往屋裡去。
怎生笑道,“是,那我聽您的。
”十分乖巧,到了門前,親自撩了簾子,将老夫人迎進屋裡。
屋裡暖洋洋的,不過新婚時候的擺設全都收了起來,老夫人見帳子是月白色,靠枕錦墊都是棕黃色,暗自點了點頭,隻說到,“委屈你了。
”女人坐月子要受這樣的累……
想當年大夫人坐月子的時候,她這個婆婆還要出面替她壓陣,小兒媳婦這裡,又要瞞着,又要守孝。
怎生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肯再生,雖然聶墨也是這主意,但總歸有點對不住長輩,因此她态度不自覺的就軟和了許多,溫聲道,“不能在您跟父親面前服侍,已經是不孝了,哪裡談得上委屈。
”親手奉了一杯
老夫人最愛的六安瓜片。
正說着話,木香過來禀報,“二夫人,給各房的禮都分出來了。
”
怎生便對老夫人說,“兒媳頭一次分派這些,母親給我掌掌眼吧。
”
老夫人笑着站起身,“心意到了就行,你二嬸三嬸她們并不在意這些虛禮……”話沒說完,就有丫頭匆匆來報,“老夫人,三姑奶奶回來了。
”
聶笙去年臘月裡頭成親的時候,聶墨并沒有回來,怎生自然就更不會回來了,她那時肚子都大了起來,行動不便,還很容易累,因此隻是命人送了一份厚厚的添妝給聶笙。
在濟州的時候,她也不愛打聽這些家長裡短,不過回來了,自然也聽了一耳朵,什麼三姑奶奶把姑爺打了之類的。
事不關己,怎生當初還暗暗佩服了一下,覺得自己未必有勇氣把聶墨打一頓……要是能打,到底打哪裡呢?
當然打臉她是不敢滴,打手也需要勇氣……
現在看婆婆臉色不好,也就知道聶笙肯定不是打臉就是打手了。
老夫人強笑了一下,“你好好的躺着歇歇,太夫人那裡我哪裡的請安都免了,你聽我的……”
“是,我聽母親的。
”怎生颔首,依言歇下不說,又請喜嬷嬷幫着自己送了老夫人出門。
老夫人剛回到緻公堂就見聶笙拿着筷子在吃東西,氣得眼前一黑,上手把聶笙的筷子打了,“你還不如你嫂子懂事!
”
聶笙哪裡是個論理的,聞言氣得跺腳,“就行母親在家裡吃好的,我在婆家吃糠咽菜!
嫂子,嫂子,母親眼裡就隻有嫂子,還有我這個親閨女了嗎?
”
老夫人隻覺得心肝都疼,這閨女出嫁之後越發的不講理了,一疊聲的說,“好,好,我管不了你,就将你交給你父親。
”
聶笙敢在母親面前耍橫,卻不敢對聶閣老撒潑,聞言尤其不服,“那做了飯菜就是給人吃的,不給我吃,母親要給哪個吃?
”
程嬷嬷是見證,知道不能跟聶笙硬來,便笑道,“這是大夫人吩咐廚房給二夫人做的,不過二夫人守着規矩,沒有用,老夫人正好過去,便命人提了回來,卻是不曾給哪個吃的。
”
“大嫂什麼時候跟二嫂這麼好了?
”聶笙哼笑。
老夫人氣極反笑,“你出嫁,你二嫂雖然沒回來,那添妝在這麼些人中也算獨一份了,你真是不知好歹!
”
“哼,一個通房丫頭出身,要是沒有太後娘娘……”
“你給我閉嘴!
”老夫人一拍桌子,“若是再叫我聽見你說一句,我隻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
聶笙本就在婆家吃了一肚子氣才回的娘家,可這娘家壓根兒也不是那麼好呆的,她氣性上來,一甩袖子就要走,“我就說!
通房丫頭……啊,我的肚子!
”
她走的急,丫頭們沒趕上扶,這一下子就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把老夫人吓了一大跳,也不管生氣不生氣,忙命人将她扶起來坐到榻上,無奈聶笙還是皺着眉頭喊痛。
“快去拿了大老爺的帖子去請了太醫過來!
”老夫人被吓得不行。
程嬷嬷忙跑到外間翻出聶閣老的帖子,打發人火速的去請跟聶家相熟的許太醫。
趕巧了今兒王太醫在許太醫家做客,一聽聶家有事,兩個人幹脆一起過來,許太醫把了脈,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起身後沒有說話,而是對王太醫道,“您老比我經驗足,您看看這胎還能不能保住?
”
老夫人眼前一黑,要不是程嬷嬷扶着,能跌到地上,喘了口氣才指着門口說道,“看閣老在哪裡,把大爺叫來。
”
王太醫坐下舒口氣,仔細診了脈息,搖頭道,“先用針吧,隻有五分把握……”擡頭對許太醫道,“你下針,我來開方子。
”
許太醫家傳有一套針法,不說治百病,卻有保胎的妙法,他要行針,屋裡隻留了程嬷嬷并幾個聶府養的醫婆伺候,王太醫自是被請到花廳去開方。
老夫人一個勁的愧悔,“她這才成親一個月……”
王太醫搖頭,“病人脈滑而急,我觀脈象好似吃了活皿之物。
”本來就心浮氣躁,再吃了活皿的東西,可不是作麼?
老夫人一下子想到了大廚房送到荔園的吃食,隻是此時國孝之中,她要是拿上這些東西請王太醫查看,聶笙的名聲先不要要了,就是聶府也要跟着受诟病。
隻好滿心無奈的先隐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