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興媳婦見狀,拉了春生出來,“人多熱鬧,咱們也出來看看。
”
船艙裡頭便隻剩下聶墨跟怎生。
聶墨這才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臉。
溙州的熱鬧非永縣可比。
端午節更甚平日。
怎生隻覺得兩隻眼睛都不夠用的,要不是聶墨的大長腿擋在前頭,她早就沖到船頭去了。
“早知道你不給看,人家就不來啦!
”眼睛斜眯着看他,嘴裡故意說着反話。
聶墨不為所動,一再交待了,“待會兒下船務必跟緊了聶河,其餘人一概不許理會,也不許多看……聽話,一會兒給你買雞腿吃……”
“不吃!
”
聶墨發笑,拉了她的手十分耐心的哄道,“乖啦!
”
“不乖!
”
聶墨便垂頭低低的笑了起來,壓低的聲音帶着淺笑格外的誘惑人心,怎生臉上蒙了一層粉紅,顯得她多麼無理取鬧啊這是!
船艙裡頭的空氣都有些蕩漾了。
靠了岸,怎生盡量目不斜視的跟着聶河,倒是聶墨不放心的看了又看。
州官們都坐在特意擺好的高台上,迎面正好是用來賽龍舟的黛湖。
湖面上泛着金光,怎生笑嘻嘻的挽着聶興媳婦的胳膊,興高采烈的問道,“什麼時候開始啊?
”
春生站在一旁,臉上也有了一點期待,怎生便也拉住她的手。
三個人靠在一起。
聶興跟聶河一左一右的護衛着她們。
葉少阗見了聶墨很高興,“給你引薦幾位同僚……令夫人沒來嗎?
”
聶墨笑道,“她年紀小,頭一次見這麼熱鬧的場景,早早的跑沒影了。
……是哪幾位大人?
”把話題岔了開去。
*
怎生跟着聶興媳婦,簡直要玩瘋了。
聶興根本管不住自己媳婦。
廟會上有各種各樣的好玩的好吃的。
酒釀圓子,冰糖葫蘆,各種各樣的粽子,茶湯,烤肉,烤魚……
“哎呀,哎呀,走不動了……唔……這個好吃……再來十個……”
春生連忙阻止,“那個裡頭有酒,吃多了會醉的……”怎生剛才已經吃了十個了。
聶河已經遞了錢出去。
怎生充耳不聞春生的話,接過老闆包好的圓子,先吹了吹熱氣,吞了一個。
聶墨在高台上,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瞧不見怎生去了哪裡,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這還是當初不樂意出門呢,這要是樂意出來,還不玩瘋啊。
“唔,牛肉丸子……這個好,有嚼勁……”
春生這次堅決的拉住她,在她耳邊小聲說道,“這個不行!
”一般人家都沒有殺牛的,街上賣的牛肉不是病牛就是老牛。
怎生的眼睛裡頭已經有了醉意,眨了眨,才慢吞吞的說道,“好吧,聽春生妹妹的。
”
一行人吃得撐得不行。
再看賽龍舟的時候,個個都沒多少精神。
怎生手裡還捧着一碗酸辣粉。
聶河連碗都買了過來。
聶墨好不容易借着更衣擠到他們身邊,一見到怎生的模樣,臉上是一臉的想要生氣卻沒法立即爆發出來。
怎生看見他,還笑嘻嘻的,伸手捧着碗往他跟前遞出,“給你的,很好吃。
”
聶墨接過碗,直接塞給聶興,然後伸手粗魯的整理了怎生的幕離。
“人家都不戴這個!
”
怎生再度開口,聶墨才聞到她嘴裡的酒味,立即轉身瞪聶河。
聶河挺無辜,誰知道怎生吃幾個圓子也會醉啊,在場的個個吃的比她多……
偏怎生還拉着他歪頭問道,“酸辣粉好吃嗎?
我很喜歡。
”
聶墨簡直要瘋,想生氣,卻又不肯在大庭廣衆之下擺出臭臉,隻好無奈的給她戴好幕離,心裡大概氣得狠了,低聲在她耳邊要挾,“接下來哪兒也不準去,乖一些,否則晚上回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
回應他的是喝醉了的女人傻呵呵的笑。
聶墨也隻好笑了,滿臉的無奈跟縱容。
湖面上傳來一陣叫好的聲音。
決賽開始了。
高台上已經有人在找聶墨。
“照顧好她,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我。
”他隻好對聶興媳婦說道。
聶興端着那碗明顯已經涼掉且結了一層火紅的辣椒油的酸辣粉,壞心的問道,“二爺,您還吃嗎?
”能吃得下去嗎?
聶墨恨不能抓着怎生打一頓,他的臉都丢盡了,卻還是忍了脾氣,“留着!
”
聶墨一步三回頭的走,怎生卻追尋着喝彩聲眯着眼看向湖面。
結果聶墨在高台上還沒有坐熱屁股,下頭就出事了。
有人推擠着看比賽,最前頭的幾個人沒有抓好欄杆落水了。
然後怎生就跟着下餃子一樣的也掉到了水裡。
聶墨一站起來就看到這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他一面大喊着“怎生!
”一面推開面前的人就往下頭跑,完全的忘了怎生會遊水。
一男一女比他的速度還要快的接近怎生。
聶河已經抓到怎生的肩膀,卻被一股大力給撞了開去,他一扭頭,驚叫道,“杜九娘?
!
”
調到水裡的人很有不少,幸虧臨近岸邊的地方水還比較淺,後頭的人見前頭有人落水,也不敢往前擠了,隻剩下一些水性好的人留下救人。
怎生沒聽到聶河的聲音,她是看見春生被人撞到湖裡,然後想救春生才跳下來的,“春生?
!
”
春生個頭小小的,被人擠得比較遠,還在水裡撲棱,杜九娘扯住怎生的肩膀,另一個男人飛快的将怎生指着的春生也救了上岸。
聶墨顧不得杜九娘杜十娘了,先去看怎生,見她兇口起伏,眼神也不迷離,才松一口氣,忙脫了外衣給她蓋上,剛要彎腰将怎生抱起來,杜九娘出手了。
她伸手隔開了聶墨。
“你?
什麼意思?
!
”
“奉太後之命,帶貴人回宮。
”杜九娘的聲音一如往常。
聶墨一咬牙,上前就要搶人,“休想!
怎生是我的人!
”
怎生也抓着聶墨的衣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仿佛應和聶墨的說道,“我不回宮。
”眼光看着聶墨。
聶墨一時高興,一時又擔憂。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剛才救人的男子很快就上岸。
一上岸就一副保護者的姿态站在杜九娘跟怎生前頭,渾身濕淋淋的,手裡卻拿着一柄劍。
聶興等人完全都搞不懂狀況了。
聶墨是完全不管,就要上前去接怎生。
那男人的劍一下子挽了個劍花,直接抵到他兇前。
杜九娘沒有什麼廢話,她牢牢的抓着怎生的肩膀,任憑她怎麼掰都無動于衷,然後直接對聶墨說道,“聶府已經有了滅頂之災,二爺若是有心不如回去救人……,您護不住貴人……”
原來真正的痛苦是這樣一種滋味。
五月的湖水真的很涼呢。
世上知道聶墨是如何重視怎生的人,聶江算一個。
“二爺!
我拿到了俞先生的婚書!
”他到了永縣,聽說聶墨帶了怎生姑娘來溙州,一刻也不想等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聶江的額頭還有汗水。
端午節的太陽實在是太好了。
怎生抓着聶墨的衣裳,隻覺得渾身是冷熱兩重天。
杜九娘的聲音很冷,“陛下已經立黎王爺為皇太弟,黎王爺現在就着手為俞家平反……”
這應該是夢寐以求的一天。
卻也是帶着絕望伴随着陣痛的一天。
聶墨突然就笑了一下,眼裡帶着塵埃落定的灰燼。
怎生的嘴唇抖動,“聶墨”兩個字被她無聲的念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思維完全不再運轉,現實将她切割成了兩半,一半是聶墨,一半是俞家。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确定這就是杜九娘,于是輕聲的說道,“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六百兩還是太少了。
”
杜九娘抿了抿唇,“我并沒有拿聶二爺給的錢。
”
但是你承諾了!
也——背信棄義了!
難不成能夠進了公司,偷了公司機密,然後說一句我還沒領到工資就兩下相抵消了嗎?
擋在她們前頭的那個男人伸手一擺,“走!
”
“怎生!
”聶墨卻突然往前一步,要不是那個男人的劍剛收回去,這一步就能刺穿他的肩胛骨。
“啊?
”她擡頭茫然無措的看着他,雙手泛白的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裳。
聶墨深吸一口氣,無視周圍看向他的目光,“你剛才是被人推擠到水裡的,還是自己跳進去的?
”
怎生一下子就心虛了!
沒有人推她,她是看見春生掉到水裡,心裡一着急就跟着下去的。
冰涼的湖水反倒讓她暈乎乎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聶墨的雙眼根本沒離開她的臉,一看她的反應就知道答案了。
他攥了下拳頭,硬聲道,“把衣裳披好了!
”
怎生忙把兇前的披風展開,披到身上,然後乖順的系了個死扣。
很聽話,也很無措。
他有一刹那的心軟。
可是想到黎王,想到昏聩的皇帝,還是态度不明的太後,京裡的硬仗不好打,他的心又硬了起來。
“俞家能平反是好事,你先回去,我也會不日回京。
你等我安頓好了,就去接你。
”
怎生微微張着嘴,剛搖頭,就聽聶墨接着開口快速的說道,“以後你不許喝酒,吃帶酒的東西,也不許傻頭傻腦的胡亂救人!
”
這或許是男人比女人強的地方,同樣是分離跟絕望,他還能想到話安慰她,而她就不行了,她隻想哭,隻想要他的懷抱。
她的眼睛裡頭溢滿了淚。
卻固執的瞪大了眼看着聶墨。
“我不走!
”她說。
“貴人不要賭氣,娘娘很擔心你,你不告而别,娘娘傷心的都病了一場。
”杜九娘就跟個冰冷的機器人一樣,她跟怎生相處過,知道怎生的軟肋是什麼,說出的話便直直的往那軟肋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