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的膝蓋火辣辣的疼,可心口卻哇涼哇涼。
這腿要是連續這麼跪幾次,夏日裡頭傷口好的慢,出汗多,冬天裡頭天氣冷,結痂慢,非得給她跪成老寒腿不可。
怎生的年紀比聶泊大,但面容看着實在顯小,聶泊每次都不想喊姐姐,喊妹妹他倒是沒壓力。
他敲了敲門,聽見裡頭怎生喊請進,這才進來,就是這樣,也沒敢關門,這可是二爺的通房,聶江早就交代了,萬要避着些嫌疑。
聶泊站在門口,就跟來見鬼似得。
“怎生姑……姐姐,那個,這是聶江他們家的外傷藥,治跌打損傷最好不過的了,你,那個,嗯……”
怎生領情,“好,謝謝你。
”對不起,要賞錢沒有,她的月錢這幾個月都被扣沒了。
聶泊急的不行,這藥可不是他去要來的,是二爺!
“呃,這藥是二爺讓我去取來的……”,姐姐你感謝錯了人了。
怎生覺得在古代做小厮也挺不容易的,還得負責給主子拉皮條,她提了一口氣,忍住那句“滾”,手指緊緊的掐着自己的手心,硬是擠出一個假笑。
“哦,那要多謝二爺呢。
主子的賞賜,本應過去道謝,可是我剛才在前頭的時候剛得了二爺的訓斥,不叫我亂走動……,要不,我在屋裡給二爺磕個頭吧?
”我祝您老早日升天!
聶泊忙擺手,“不用不用。
”
怎生本是假意要扶着床站起來,聽見聶泊的話,立即從善如流,其實腰部以下連動都沒動。
一番話說的言不由衷,說完怎生也有點後悔,想着要描補一二,隻是讓她對聶墨說感激的話,實在太難受,最後想了想道,“我去外院不合适,麻煩你也替我謝謝聶江小哥。
”以後,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當然,還是不要找我的好。
若是能穿越回去,她鐵定,絕對不會留戀這裡的一切,包括空氣!
……
聶墨悠閑的翻着手中的書,聶湖上前輕手輕腳的換了一杯茶,過了一會兒道,“二爺,老夫人醒了,使人來了。
”
這樣的午後,本就使人發懶,聶墨半響開口,“就說我一會兒過去給母親請安。
”
聶墨的大哥足足比他大了十歲,聶府早就是聶墨的大嫂當家了。
聶墨的父親聶伯豫畢竟是閣老,再讓閣老夫人當家,顯得不合時宜,好似聶府無人似得。
但聶墨的祖母又還健在,于是聶府上下都喊她老人家太夫人,喊聶墨的母親老夫人,喊聶墨的大嫂大夫人。
聶湖自去跟來人說話,不一會兒聶泊進來,磨磨蹭蹭的不甚快活。
聶墨沒理他,憑他自己做了心理建設,開口道,“二爺,怎生姑娘十分感激二爺,叫我替她多謝您呢。
”至于後頭怎生說的磕頭的話,他自己做主給省略了,别看他年紀小,他也知道,若是說了磕頭出來,說不得二爺就要拉下臉呢。
聶泊說完了,聶墨不發一言。
須臾,放下手中的書溫聲道,“打水來。
”
淨手後又換了一身衣裳,這才領着聶泊去了老夫人所在的緻公堂。
聶墨要行禮,老夫人忙擺手免了,拍拍身邊的竹榻,“過來坐,這裡涼快。
”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程嬷嬷就笑了,她是老夫人在娘家的貼身大丫頭出身,後來又嫁給了老夫人的陪房,成了老夫人的房裡嬷嬷,體面自然是一般人比不得的。
老夫人揮手打了她一下,“都是做祖母的人了,還這麼促狹。
”
程嬷嬷賠笑道,“奴婢這可不是促狹,阖府裡頭誰不知道二爺是不怕熱的,就是您呀,操不完的心,難怪小丫頭們在背後嚼舌根說二爺是您的心尖子呢。
”這話既表明了老夫人對聶墨的疼愛關懷,又間接的讨好了聶墨。
“我的兒子,多關心些難道不應該?
”老夫人早年生大兒子聶潤的時候吃了些苦頭,養了許多年才又有了聶墨,因此說疼愛聶墨并不是假話。
聶墨不慣在人前說笑,聞言臉頰上的肉微微動了一下,道了一句,“兒子很好,多謝母親挂懷。
”
老夫人拉了下聶墨的手,發覺确實冰涼,就有點擔心,這麼熱的天,兒子連點汗都不出,她看了眼程嬷嬷,掩住心中的擔憂,先說近在眼前的一樁大事。
“你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正好是你二十歲的整生日,你也該加冠了。
你大哥當年十五歲加冠,你這已經是晚了的……”語氣裡頭頗有一點對不住小兒子的蕭瑟,現在家境比之從前好了不少,但是卻越來越低調,弄得小兒子加冠禮都拖延了。
其實按制,男子二十歲行冠禮是正好的,偏現在大周從皇室到豪門大族,男丁都要早行冠禮,這樣一來成婚跟出任職位都可以早些。
像聶墨這樣拖到二十歲才行冠禮的,已經是鳳毛麟角,奇葩中的奇葩了。
聶墨頂着一張平靜的面孔,指望他安慰人幾乎是不可能,老夫人隻好繼續唠叨,“你父親前兒同我商量,說這次隻舉行儀式,不宴請賓客,這次要委屈我兒了。
”
聶墨沒覺得委屈,他不喜歡應酬,況且這種為了自己而大宴賓客就像将自己弄成猴子給人看一般,他向來深惡痛絕。
“不宴請賓客倒也罷了,隻是家裡人正該坐下來好好的賀一賀你的生日。
你大嫂昨兒拿了初拟的宴客名單過來,我大緻看了一眼,有個四五十桌的樣子,也還湊合。
”四五十桌也就隻夠本家的人坐一坐。
聶墨仍舊沒有作聲,老夫人隻好接着說,“現在天熱,到了那一日估計也涼快不到哪裡去,你大嫂的意思是,既是為你賀壽,不如就将宴席設在後頭園子裡頭,你覺得呢?
”
聶墨想都沒想就開口,“一切全憑母親做主,有勞大嫂了。
”
統共兩句話,真可謂句式簡潔,内容鮮明,主題明确,言簡意赅。
商量了冠禮的事情,老夫人又轉向另一個重點,通房丫頭的問題。
“你妹妹年紀小,愛胡鬧,剛才我已經說了她了。
”教訓哥哥房裡的通房丫頭,這不應該是做妹妹的能做的事。
老夫人不指望鋸嘴的葫蘆開口了,替閨女給兒子賠了不是,接着道,“你房裡那個如雲還罷了,怎生這孩子生的實在單薄,先時看着還圓臉有點福相,現在聽說又瘦了……,我想了想,不如讓她就當你的丫頭,我另外給你挑了一個……”
聶墨的眉頭動了一下,老夫人一直注意觀察他的表情呢,自是不會放過一分一毫,心裡道,說冠禮沒意見,提通房就皺眉,果然是長大了曉事了呢。
“母親的好意本不該辭,怎生的規矩不好,我已經讓她不要亂闖,做丫頭做通房都行,若是做丫頭,那就留如雲一個做通房,我不要别的了。
”
眼瞅着唯二的倆通房都要保不住,老夫人有點着急,若是将怎生降為丫頭,單留了如雲一個,将來新奶奶進門,說不得會以為聶墨隻喜歡如雲,夫妻離心就不好了,不如一碗水端平,隻是她剛才已經說了要将怎生降為丫頭,就不好自己開口。
幸虧程嬷嬷會看眼色,忙上前笑着道,“老夫人,怎生這丫頭雖然看着小,可是實打實的十六歲了呢。
她确實瘦了些,有些人啊,天生的苦夏,到了秋裡,慢慢的補起來也就好看了。
”
怎生若是在此,一定大喊冤枉,她才不苦夏,她那是餓的!
生生的餓瘦的!
聽到程嬷嬷說怎生瘦了,聶墨唇角微抿,眼光幽暗了三分。
老夫人有了台階,忙不疊的往下蹿,唯恐兒子拆台,“那就仍舊留着她……”使勁回憶了一番怎生的模樣,又添了兩句好話,“這孩子,旁的不說,那雙眼睛是真幹淨,看着大大的,透着水靈,你說是吧?
”問程嬷嬷。
程嬷嬷點頭,“可不是呢,人說相由心生,怎生一看就是個老實幹淨的。
”
聶墨照舊屁都沒有一個,兩個通房還都沒有破了身子,老夫人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這才想試探試探聶墨的态度。
哪裡知道聶墨對怎生毫不在意,如雲又一臉的嬌媚氣,老夫人不禁生氣,大兒媳婦當家,生恐人家說她偏袒大房,這通房丫頭都等着别的少爺們挑揀完了才給聶墨塞了這倆,其中怎生還是個替補隊員,如雲勉強算是正式的,但又聽說當初三房的五爺聶清也看上了,是三老夫人不同意,這才作罷的。
老夫人越想對兒子的兩個通房越不滿意,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聶墨明擺着可有可無,在有無之間,當然是有通房比沒有要好,否則傳到外頭,人家不說你潔身自好,反倒事物反常即為妖,說不得就要傳些不好的話呢。
聶墨本來行冠禮就延遲了好些日子,這通房丫頭的事可不能出任何纰漏了。
眼看通房的事又要無功而返,老夫人猶自掙紮,“通房是通房,丫頭是丫頭,通房總不能幹丫頭的活計,我這裡的二等丫頭年紀正好,你不喜歡面生的,咱們就從我的丫頭裡頭挑選幾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