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不知道怎麼想的,頓了頓仍舊又提怎生,“好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說别的,封了公主,我就可以賞賜她公主府,到時候身邊也能用内侍,跑前跑後裡裡外外的也有人幫着打點,不比她在聶府低聲
下氣的給人家當孝子媳婦好,再者,俞先生在世的時候我也見過……”
宋太後一拍桌子,厲聲道,“你閉嘴!
孝子媳婦不應該麼?
難道做了公主就能不孝了?
這麼說你當了皇帝是不是想殺了我啊?
”
唬得黎王一下子跪在地上,“兒子怎麼敢這麼想……”宋太後鄙夷的看着他,“怎麼不敢,我看你膽子大的很,這要給你一雙翅膀,你是不是想上天?
!
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正經的事一點不思不想,怎生一個出嫁女,郡主也好,縣主也罷,又能表示了什
麼,男主外女主内,家國才有規矩秩序!
你腦子裡頭要是沒有主意,就多讨教讨教朝堂的大老們……”
幾句話讓黎王如同洩氣的皮球一般萎縮了。
怎生立即覺得心情大爽。
對着宋太後内室裡擺的觀音像就跪了下去,“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保佑我娘她長命百歲——最好活的比黎王長……”
宋太後打發走了黎王,進了内室,見怎生背對着她跪在錦墊上喃喃自語,為了避免對菩薩不敬,忍着沒有說話,卻閉上眼不肯看怎生。
怎生卻厚着臉皮留了下來,輕手輕腳的給她捶腿捏腿,胳膊都捏酸了,才總算把宋太後捏軟了。
“沒有封你為公主,你很高興啊?
”宋太後淡淡的開口。
怎生咧嘴一笑,“可不是嗎?
我一想到自己年紀輕輕的,到哪裡都有人給我行禮就渾身不自在,這不是折我的壽麼?
我還想好好的活着,等頭發都白了還陪着您老人家給兒孫們挑媳婦呢……再說,我連女皇
都不稀罕當,區區一個公主,沒放到眼裡了啦……”
宋太後毫不留情的嗤笑,“你?
當了皇帝,能坐熱位子就不錯了!
”
怎生也不以為意,繼續厚着臉皮道,“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好歹是您親生的呢。
”看不起我,也不能看不起您自己呀!
宋太後仰頭翻了個白眼,“你倒是比我還有信心。
”
怎生想着自己就這麼着毫不手軟好不痛心的就舍棄了一個公主的尊位,自尊心跟自信心瞬間都膨脹了起來,臉上的笑容隐藏都隐藏不住。
“那朝堂上去接回容郡王的人選定下了嗎?
”
宋太後漫不經心的道,“反正不會叫你去。
”等打發走了怎生,卻叫王嬷嬷使人去打聽看黎王心中屬意的人是誰。
出使東突的人同黎王登基的日子一起确定了下來。
王嬷嬷回來說道,“内閣議定了原來的禮部主事聶潤。
”
宋太後想起上次聶潤進了大牢,怎生吓得痛苦流涕的蠢樣,稍煩躁的說道,“你留意着些,等日子定下來,安排幾個人手,别沒到東突就出事了。
”
王嬷嬷笑道應是。
宋太後又問,“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嗎?
”容郡王一出事,她就私底下派了人手去打探消息。
王嬷嬷搖頭,“這日子尚短,再加上容郡王一出事,過往的關卡都查的嚴了起來,一來一回,怎麼也得大半個月的時間……”又道,“容郡王有您護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
宋太後怔愣了片刻,突然低聲道,“也是個命苦的。
”王嬷嬷見她臉上似傷心,忙安慰道,“郡王爺不是命苦,若是說命苦,那些出生在平民之家,吃糠咽菜的人數不勝數,他們吃的,穿的哪一點能比得上郡王爺?
隻是郡王爺太過看不開,自苦了些……”又急中
生智的拿怎生做對比,“像郡主,老奴早先雖然沒見過郡主,可看俞家父母的樣子,也不像溺愛孩子的人,郡主從小也沒少吃苦頭吧,可郡主從來也不喊苦,反而特别樂觀……”宋太後撇撇嘴,“她小時候呆得很,一點靈氣也沒有,從我那裡想偷幾塊點心都做不好,放到袖子裡頭,結果走的時候自己忘了,點心就從袖子裡頭掉了出來……要不是一張臉還能看出幾分她爹的模樣,我
都要以為抱錯了孩子了。
”
王嬷嬷無聲的咧嘴笑。
宋太後說話沒背着心腹,再一日怎生過來,蓓藍跟王嬷嬷就打量了她好幾眼,怎生也跟着笑,“是我今兒打扮的特别漂亮嗎?
”其實她覺得自己穿的還蠻樸素。
宋太後在内殿喝道,“别在那裡給我丢人了,進來給我捶腿。
”
怎生進來俏生生的喊了聲母後,敷衍的行了個禮,就把手裡的東西往宋太後身前遞,“母後,我寫了本書!
”她腦子裡頭東西多,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雜亂無章的,又因為心事多,沒心思理會,宋太後聲勢威赫的震懾了黎王之後,她的靈竅仿佛也開了,抄道德經的時候,想到了算數,然後又連夜翻看了周髀算經、
九章算術,等想到這些最基本的知識,其實是可以普及并應用到日常生活當中的。
當然,不管是周髀算經,還是九章算術,都略有缺憾,可她知道正确答案啊!
“母後,您瞧,這個公式就可以算出一個球的,呃,重量,這要是您鑄造了一個金球,我隻需要知道他的直徑,就能求出他的重量!
”嗚嗚,真是太激動了!
“這麼麻煩做什麼,直接稱一下不就得了?
”宋太後看傻瓜一般的看着她,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發燒了?
”
王嬷嬷等人雖然覺得宋太後這樣直接打擊人有些慘無人道,可還是都偷偷的低聲笑了起來。
怎生好險沒給噎死,她順了順氣,把差點氣跑的理智拉回來,“可是要是工匠在金球裡頭搗鬼呢,比如把裡頭掏空,或者用鉛或者鐵,隻在外頭用了一點金子……”
宋太後的眼神一點點的嚴肅了起來。
怎生撓了撓頭,見狀還以為自己哪裡做的不對,呐呐的說道,“當然,這也隻是很少的情況啦,隻不過這些式子不光可以用在這些地方,譬如農業啊,工匠啊,造房子啊……”激動的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如此,我倒要試試你了……”
“好,好,您試,您試!
”她歡喜的一個勁的點頭。
宋太後大手一揮,“行了,你這書留下,你先回去,我仔細看看再想想怎麼考你。
”
怎生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
”
“我還想寫一本怎麼打葉子牌的書……”其實就是概率論……
宋太後定定的看了她。
怎生都覺得毛骨悚然了,才聽到宋太後開口,“你去寫吧,寫完哀家出錢給你印!
”
“好,那我走了。
”她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寫的東西,囑咐道,“您可一定要好好看啊。
”
不過宋太後還真沒時間看。
黎王登基之後,下了聖旨,封尚在東突的容郡王為容王,擢濟州通判聶墨為都察院都禦史,于二月二十八日出使東突,并與東突協議定迎回容王一事。
王嬷嬷滿頭大汗的過來跟宋太後低語。
今兒都二月二十了,今上這是想讓聶墨直接從任上出發,連進京面見都免了啊。
宋太後眉頭緊皺,“他這是想做什麼?
内閣都議定了人選,下旨的時候硬是改了,他這是怕人不知道他想跟朝臣們對着幹啊!
”
聶府裡衆人也都吃了一驚,唯獨大夫人幸災樂禍,聶潤幹脆就住到了書房,平日裡頭拘了兩個兒子閉門讀書,也懶得理會她。
等到了晚上,聶閣老一身疲憊的回來,聶潤找了父親說話,“我想跟着傳旨的人去一趟濟州,東突的情況我近來也整理了一些,還有家裡原來為我準備的侍衛,也一并帶給他……”
聶閣老點了點頭,“此一去,回來也不能論功行賞,可隻要人能安安全全的回來就是最好的,其餘的也不求了。
”
聶潤又問,“那太後娘娘跟弟妹那裡,還要娘去一趟嗎?
”
“不用了,太後娘娘肯定已經知道了,若是有安排,你娘去跟不去都一樣。
剩下這些時間,不如好好想想看怎麼平安的回京……”
聶潤親自打了水給聶閣老泡腳。
父子倆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聶潤就跟随到濟州傳旨的太監去了濟州。
不過聶墨知道消息要比他們以為的快。
“太後娘娘叫你趁着這功夫,好好想想此行的難處,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杜九娘站在廳中看着聶墨說道。
方九章看了一眼杜九娘,又看了一眼聶墨,遲疑的問道,“璟允你跟九娘認識啊?
”主要是聶墨看杜九娘的眼神太不善良了。
聶墨一見到杜九娘,就想起自己那次離去,結果怎生就不見了。
兇口起伏幾次,勉強将兇中惡意壓抑了下去。
杜九娘一撇嘴,“我知道聶二爺怪我呢,覺得我背信棄義呢,可我覺得自己比聶二爺這種恩将仇報的還略強些……”
方九章懵逼,敢情這兩人還有仇啊!
這太後娘娘讓杜九娘是來保護聶墨的還是來報仇雪恨的啊!
關鍵是,這倆要是打起來,他幫誰呢?
“甯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我不覺得自己哪裡恩将仇報,倒是杜先生,實在稱不上光明磊落!
”
方九章忙道,“咱們先不說這個行嗎?
現在的關鍵是璟允你要去東突,這可是十萬火急又九死一生啊……”說其他的,不覺得浪費生命嗎?
聶墨深吸一口氣,“我要太後娘娘的一半私兵……”“做夢!
”杜九娘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