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在一棵山毛榉樹下找到了列山氏留下的礦車,好家夥,滿滿一車藍銅礦,堆得冒了尖,怕是有兩三百斤重。
好在隊伍裡有虎牙這個怪胎,他推起礦車,足下生風,還是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夜路雖然難走,但遠古時期的人類和封建時期的農民在體質上有着本質區别。
封建時期的農民以谷物糧食為主食,很難攝入足夠肉食,容易患上夜盲症,黑夜中行軍,在封建時代是兵家大忌。
而遠古時期人類的飲食中,魚和鳥獸占了較大比例,幾乎每戶都有男子從事漁獵活動。
所以楊俶一行人能接着微弱的星光看清地形,撥開草叢,在丘陵與荒原中前進,不會抓瞎。
前方傳來水流奔騰的聲音,河面寬度超過三百米,帶着貨物遊過去肯定不現實,但扔掉貨物,楊俶這些天不就白忙活了。
楊俶把肩上的包裹解下,靠着一塊岩石放好,拔走尤麗娅的斧子下令:“大家開始砍樹,制作木筏,動作快!
”
這是第一方案,渡河。
如果在木筏完成之前被追上,那麼就執行第二個方案,帶上最貴重的東西遊過去。
目前隊伍中比較重要的東西是蜂蜜、鹽還有小豬,但人力有限,如果真的執行第二個方案,貨物最多隻能帶過去四分之一,況且夜間帶着重物遊上一裡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所以第三個方案考慮到了最壞的情況——扔掉所有貨物,人回去即可。
楊俶通常在某件事情開工之前考慮一下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這也是工科少年在實踐中培養出來的習慣。
當然具體怎麼實行,全看楊某人心情。
扔掉貨物?
怎麼可能,頭可以斷,錢不能丢。
楊俶和毛妹對視一眼,眼神超堅定。
别人在喊着口号制作木筏,尤麗娅已經點燃了一堆篝火,她就着河水把幹糧稍微加熱,分給大家補充體力,然後砍了些纖細筆直的木條回來,削尖一端,放在火上烤黑。
這是碳化處理。
削尖的木棍碳化過後,遠遠比正常木棍要堅硬,用于投擲雖然比不上燧石标槍,但傷人足矣,這是遠古時期就在人類族群中傳承的知識。
薛在幾處敵人可能出現的地方安置了陷阱,時間不多,無法挖出大型的陷坑,最多使用少量索套或者尖刺來阻礙對方的行動,想要殺傷就難了。
虎牙一個頂四個,他扛着砍下來的原木直接奔到岸邊,堆放到一起,這回的木筏要比上次更簡陋,楊俶的要求是,支撐到對岸再散架即可。
好在之前紮過木筏,衆人有了配合經驗,這回的效率高了很多。
綠岩聚落那邊已經燃起了少許火把,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這些火把越來越多,伴随着嘈雜的呼喊,随風而來,落入河岸衆人的視線中。
綠岩首領帶着蝮蛇包圍了倉庫,他們不知道楊俶等人已經溜走,打算破門而入,殺掉所有男人,搶走女人和貨物。
可倉庫的大門似乎被從裡面闩上,有個部族戰士上前推了幾下,居然沒能推開,于是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蝮蛇。
蝮蛇擺擺手,意思是你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畢竟綠岩部族名義上的首領還是臾。
臾正從一陣咳嗽中換過勁來,他沒想到對方身陷囫囵還敢反抗,于是大怒,奪過身側一名戰士的石斧,上去就開始砸門,同時沖其他人喊道:“破門,沖進去,殺了他們的首領,我要拿他的心髒來獻祭神靈!
”
噼裡啪啦一陣石斧砸落,倉庫木門轟然大開,裡面是零散的稻草和豬糞,牆上還畫着一副筆走龍蛇的圖案。
“來人,取我火炬!
”蝮蛇眉間緊鎖,他不甘心,眼看到手的肥肉居然不翼而飛,這是什麼原因!
随着火光照亮了那面土牆,牆上的圖案也一清二楚。
那是一隻坐在棚屋裡的烏***上趴了隻豬,手中一根拐棍,擺出指點江山的模樣。
這是尤麗娅的塗鴉大作,嘲諷綠岩首領是頭王八。
“額……”綠岩首領顫顫巍巍伸出手指,指了指牆上的塗鴉,面色似金,想要指使衆人,卻覺一口氣堵在兇口,悶得喘不過來,待到用手去撫,隻見眼前一黑,便向後跌去。
“首領,首領!
”部衆紛紛上前,掐人中拍後背,總算讓他悠悠回過息來。
臾看上去很是虛弱,他指了指蝮蛇,讓他發号施令。
蝮蛇心中猜測是部族出了内鬼,但這時候時間緊迫,來不及追查,當務之急是抓住河灣部族的商隊,搶下他們的貨物。
他從沒見過一個商隊能帶着這麼多高價值貨物的,魚和黍自然可以無視,但七八件陶器和十多袋蜂蜜,随便哪個聚落都要耗費一季的産出才能兌換,這就足夠成為搶劫的理由了,況且綠岩部族本來就商隊稀少,搶就搶了,根本不會對他的計劃造成影響。
有了這批貨物,他能從北方的首領那裡換取更多的支援……
至于鐵鬃豬牙,誰愛要誰拿去,把人力物力大量消耗在信仰上,難怪這些南邊的部族發展不起來,自己未來統治他們,想必他們也會對自己感恩戴德。
蝮蛇挑選了綠岩部族最強壯的二十名戰士,加上他自己帶來的兩名親衛,形成了規模可觀的前鋒部隊,迅速前進,發起進攻。
然後又拉出三十人夾雜了健婦的部隊,塞上武器,由臾帶隊,在後面緩緩推進。
事實上蝮蛇從來沒想過要用上後面的隊伍,在他看來,對方僅僅隻是一支商隊,其中有威脅的戰士隻有虎牙一人,隻要自己拖住那個大個子,很快就能消滅整個商隊。
想到這裡,蝮蛇不由握緊了手裡的匕首,黑曜石打造的刀鋒映射出黑夜的星光。
這邊楊俶登上一個緩坡,正看到那點點火炬光芒交織成一條長蛇,迅速接近了自己,大概一數,約二十人。
“大首領,木筏已經完成了一艘,還有一艘眼看就要成了,怎麼辦?
”虎牙焦急問道。
楊俶心裡也是郁悶,你早點兒來,我就放下手頭的活兒大戰一場,晚點來呢,咱就說拜拜了,可不早不晚,就趕在我木筏就要造好的點上,我是要打呢還是要打呢,還是要打?
“薛,你能射多遠?
”楊俶問少年。
“平地,八十步。
”
楊俶心中估算,大約折合後世的一百五十米,在制弓技術不發達且薛的骨骼沒有完全長開之前,已經是了不得的距離。
那麼山坡的高度多少能有些射程加成,先算他一百八十米。
這個距離,正常人野外上坡,能半分鐘跑完算是很好,讓薛來阻擊對手,似乎可行。
想到這裡,楊俶開始下令,所有人背靠緩坡列陣,人人标槍木盾在手,等待追兵到來。
如果是綠岩部族所有戰士聚集在一起,五十個人一起攻來,楊俶還會考慮一下,可他們錯就錯在把自己這群人當成了單純的商隊。
沒錯,這是商隊,可這是堪比正規軍的武裝商隊!
薛長弓搭箭,站在最前。
蝮蛇帶着兩名手下刷先從一個土丘的山梁上冒頭,迎面便見一道寒芒破空而來。
發覺這一箭時,箭已經到了眼前,蝮蛇左手邊那名手下連反應都來不及,就中箭後仰倒地,蝮蛇定睛一看,那枚羽箭從人體最堅硬的前額顱骨沒入,後腦透出,弓力與精準程度,世所未聞。
神射手。
這個詞從蝮蛇腦海中一閃而過,然後眼中掠過一絲狠厲,神射手又如何,隻要被我的人突擊到了商隊面前,一個沖刺就能砍翻他們這些商隊成員。
“全都給我沖!
”蝮蛇大吼,可他自己卻不再領頭,而是拔出黑曜石匕首,身形一矮,沒入陰影,似是消失在原地。
他要去殺了河灣部族的首領,其他人在他眼中不過蟻蝼,隻有虎牙才能稱得上對手。
隻是這邊薛的白羽淩厲,兩聲弓弦響過,綠岩部族的戰士又有兩人應弦而倒,這時候他們已經沖到了楊俶等人近前,随着尤麗娅一聲盾牆高喝,兩支人馬戰線相接。
不同于灰木部族中的推搡毆打,這回的戰鬥和白石部族的決戰一樣,屬于生死厮殺。
可河灣地最精銳的男子,都被隼翼帶出去抓牛羊了。
尤麗娅站在第一排架着盾牌,高呼着鼓舞士氣,她見一時拿不下對方,心中有些焦急,因為從山坡上可以看到遠方的荒原,那裡閃動着密密麻麻的火炬光芒,這是另一支軍隊在行進。
現在己方人數本來就處于下風,所能依托的隻是盾牆這種相對先進的冷兵器戰術,若是對方援軍趕到,無論是從背後還是側面包抄,己方必敗無疑。
小薛退回陣中的第二排,站在楊俶旁邊,他沒有盾牌,手中隻有一柄臨時制作的削尖木矛,殺傷力有限。
“虎牙,你人呢?
”尤麗娅怒喝,她剛才還指望着那家夥以一敵十,沖進陣中發揮絞肉機一樣的作用呢。
扭頭一看,虎牙已經被一名奇怪的男子纏上,就在隊伍的側翼,兩人身形極快,步伐挪轉,看似難解難分。
隻是真正的戰況隻有單挑中的兩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