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有多虔誠,才能放棄自己成全教派?
馬越注視了馬元義半晌,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擺手命羽林将他押着,騎兵浩蕩離開山陽。
“蹇黃門,你覺得這叛賊最後會以什麼罪行論處?
”
蹇碩在馬越身旁,口中喃喃道:“這馬元義雖是叛賊,終究迷途知返……但他終究難逃一死吧。
”
就在此時,朱靈領着幾名羽林從前方奔馳而來,對馬越報道:“右監,前方五裡樹林中人影憧憧,隻怕我們中計了!
”
蹇碩聞言大為驚怒,立即說道:“馬右監,喚人将那馬元義帶來,讓某抽他十個嘴巴!
居然有埋伏,虧得還被他感動了。
”
“不必了,朱軍候可探明樹林中有多少人?
”
“還請右監責罰,林中崎岖屬下不敢探查。
”朱靈拱手對馬越說道:“但人數不會比我等少。
”
點頭,馬越勒馬喝道:“衆羽林小心偷襲,我等有麻煩了。
”
朱靈拱手道:“右監,此地據埋伏還有一段路程,賊人在通往懷縣的道路上埋伏,我等可取道太行山自野王回轉至雒陽,不必與賊人接戰。
”
“不必了,既然賊人做好了埋伏,想來四面八方哪裡都一樣了。
”馬越苦笑着搖了搖頭,并未與朱靈多做解釋,隻是說道:“朱軍候,派斥候探查前後左右,務必小心!
”
馬越對太平道并沒什麼了解,卻知道他們明年就要起事,如果說他知道什麼的話,那就是太平道信徒數量衆多接天連地。
既然以及發現埋伏,想來前後左右都已經被黃巾黨包圍了。
何況太行山脈道路崎岖,如果在山脈中被包圍放棄了羽林騎的機動力,再果敢善戰的羽林也會被蜂擁而至的黃巾黨拖死。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派出的斥候便快馬趕了回來。
“右監,後方十裡發現敵人,在山陽官道上正在朝我部疾行。
”
“右監,通往武德縣的官道被亂民堵死了,不下五百之數。
”
山陽、武德縣都被堵死了,後路走不掉了,隻有稍微繞遠的修武縣還未通報。
“報,自修武縣的後路上有大隊暴民與斥候發生交戰,折損四名斥候。
”
“媽的!
”楊豐拔出兵器策馬至馬越身邊說道:“三郎,向前沖破他們吧!
”
環視左右,羽林騎的軍紀嚴整,即便陷入包圍,卻除了馬嘶之外沒有交頭接耳的聲音,馬越提着長戈喝道:“諸君,我等已被暴民包圍,唯有接戰一途,望諸君随我沖破他們,天佑大漢!
”
馬越說罷,便雙腿一夾馬腹率先催馬,朝着官道上奔馳出去。
“漢軍威武!
”
在馬越身後,八百餘羽林騎策馬随行,速度逐漸被加快,四更天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馬越撒開缰繩指着前面對楊豐說道:“阿若,探查陷阱!
”
“遵令!
”
馬越發号施令楊豐從來沒有過違抗,長戈突出挨近地面打着火把沖了出去。
九百騎打着火把就像穿梭在官道上的火龍一般向前沖出。
……
三裡外,劉石領着七百教衆隐匿在官道旁的樹林裡,汗濕的手心緊緊握着鋼叉。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領着身旁這些莊稼漢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大漢精銳,羽林親軍。
‘那又如何,難道這就認輸了任人屠戮嗎?
’
看着火蛇一般的騎兵穿梭林間官道飛奔而至,劉石的手握得越來越禁,全身都在顫動,呼吸越來越粗重,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腳底的土地吸走了一般。
眼看着一名騎兵率先沖到他的面前,後面的騎兵還有數十步,劉石猛地從林中站起喝道:“蒼天已死,沖啊!
”
怒吼出生,手中鋼叉便提起猛地擲了出去,正中先頭騎兵的馬頭。
“黃天當立!
”埋伏在林間頭戴黃巾的道徒猛地高聲呼應着首領的口号,平淡無奇的八個字背後代表着天平盛世的美好願望,給予他們無與倫比的勇氣。
馬上持着長戈的騎兵駿馬遭襲猛然前撲,帶着背上的騎兵摔在地上。
劉石對自己擲出的鋼叉很有把握,他是揚州人,信仰太平道前他是縣裡最出名的漁夫。
數百黃巾眨眼間便從林間呼喝着沖到了官道上,阻住了騎兵的沖鋒。
八馬并行的官道上,兩撥截然不同信仰的部隊沖撞在一起,暴民高呼着蒼天已死,死死地抱住丹山軍馬健美的前蹄,被踐踏至死。
馬上的騎兵高喝着天佑大漢,長戈橫掃暴民便皿濺當場。
劉石沒有朝着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沖去,他奔到插着鋼叉躺在地上的駿馬身側,馬上的騎兵被馬屍壓住下半身,上半身趴在地上,頭盔摔在一旁生死不知。
握緊了鋼叉從馬頭上拔出,耳邊傳來的刀劍入肉的聲音讓他熱皿沸騰,劉石提着鋼叉回首,黑夜中的火光将戰場照亮,火把被随意丢在地上,盡是皿紅。
騎兵的衣甲是紅,教衆的身上是紅。
劉石朝着最紅的地方沖了過,殺人,滿腦子都是殺死這些穿着紅衣服的男人,哪怕死也要拖到陳敗帶人趕過來,他知道大賢良師的信徒們正頂着黑夜從四面八方趕過來,隻要拖住他們就可以,拖住……
在他身後,披頭散發的羌人漢軍将腿從馬屍下抽了出來,右腿以奇怪的模樣彎折着。
長戈落在一旁,他沒有撿,離他最近的是馬屁股上挂着的手弩,楊豐抓住手弩手臂撐着地面靠在路旁的樹旁艱難站起,晃了晃腦袋,馬失前蹄摔得他頭昏腦漲。
身旁沒有敵人,沒人來取自己性命真是萬幸,離他最近的人就是二十步外朝着前面奔跑的提着鋼叉的男人。
楊豐按住弩箭擡手便射了出去,尺長弩矢嗖地一聲便釘在了那個男人的後心。
丢下手弩,左手将額前的長發挽回腦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去多時的駿馬,晃了一下腦袋,楊豐撿起長戈當做拐杖。
右腿鑽心的疼,卻比不上這匹軍馬疼。
‘這輩子就騎過這麼一匹大漢的馬,就這麼死了,你們都得償命!
’
歪着頭,咬着牙,梗着脖子,楊豐抽出腰間漢劍撐着長戈朝最紅的地方一步一拐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