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後方有變,盡管兄長家眷皆在川中,盡管後方的亂子讓諸将軍心不安,盡管這消息一但散布在軍中便會引發兵亂……那麼多的盡管,但馬越不敢揮軍北上,更不敢離開冀縣。
他明白,這個時候他一旦心亂了回師北上,那漢陽就算徹底完了。
就他對韓遂的了解,那個男人心思深重,不會給他留下一點兒可趁之機,回家的方向一定備足了強騎勁步,隻等着他領着殘兵敗将自投羅網呢。
“叔父,領軍回去吧!
”最先坐不住的不是李傕、郭汜等客将,得知宗族此時大略正與韓遂決戰,馬超率先起身說道:“就算韓遂備下大軍,侄兒也為您沖個七七八八,漢陽乃叔父安身立命之本,若漢陽丢了,叔父可就危險了!
”
“使君,帶我等殺回去吧!
”這是甘甯,起身眉目一橫言簡意赅地說道:“屬下為您沖陣,擒下那個背信棄義之徒!
”
關羽低着頭面色嚴肅,他不像甘甯等人戛然一身,家眷都在川中,他比誰都想率兵攻回漢陽。
可他沉默了許久,偏偏艱難地搖頭,緩慢地說道:“不能回,若是你們,路途艱險定有伏兵,況且大軍一撤,公明彥明彭脫三路兵馬便被丢在絕地之中,冀縣、西縣也随之被宋建攻破,北有韓遂、南有宋建,兩向夾攻之下……三千殘兵可有生路?
”
馬越聽到甘甯叫自己使君,當下有些尴尬地搖頭,算上西縣、冀縣,自己所能控制的地方不過七八個縣城,哪裡有這樣的‘使君’,城池都要丢光了!
關羽的話讓衆人都愣住了,衆人陷入沉寂之中,姜叙的心最為不安。
他的宗族都在冀縣,盡管有千餘家兵甲士,但若無漢軍主力哪裡會是宋建的對手。
若是此前也就罷了,如今冀縣作為涼州漢軍的糧草大營與主帥本陣,若是馬越北上,他難道還要遷移宗族追随嗎?
思慮之下,姜叙急忙拱手說道:“使君不必為軍糧擔心,即便後方糧道被斷,姜氏亦可為軍士供糧,隻求使君莫要令賊寇攻掠郡縣,壞了民生啊!
”
“姜兄的意思是要某固守冀縣?
不妥,冀縣是固守不能了。
”時至今日他還拿什麼固守,再固守隻怕就死在城内了。
宋建大軍一至,沒有縱深他拿什麼來與宋建的大軍遊鬥。
不過衆将均是勇烈之人,沒有他想象中的垂頭喪氣令他鼓舞,當下說道:“暫且固守冀縣,待前鋒探明敵情,現在的關鍵不在我等,而在徐、閻二人及彭脫兄弟。
”
“至于漢陽,鞭長莫及,不得回援。
”馬越閉上了眼睛,“隻求……兄長能堅守隴縣,以待變故吧。
”
在無可奈何之下,馬越隻能暗自祈禱,同時在心裡還有一點兒小期盼,期盼兄長能帶給他一點驚喜。
在他回涼州之前韓遂也曾數次攻至隴縣,兄長與其對攻數次都未能使韓遂得逞,隻是不知這一次,兄長是否還能扛得住!
……
朱圖山,河首大軍本陣。
經曆戎丘一場慘勝,盡管戰線向前推近百裡,至漢陽境内。
但宋建一軍可謂是損失慘重,三萬大軍如今刨去分兵在西線駐守的兩千兵馬,戎丘之戰死的死、傷的傷,中軍大纛都被敵将砍倒,士氣大跌之下又被馬越大部騎兵追襲潰散,屯駐朱圖山下的僅剩九千兵馬。
那一戰,便教宋建損失過半,他怎能不痛!
此時此刻,宋建屯于朱圖山按兵不動,隻派遣少數斥候前往冀縣一代探查,打制攻城器械看似準備強攻城池。
但實際上宋建沒有那麼魯莽,他這樣做無非是為了給馬越施加些許壓力,早在數日之前他便傳信武都各部調集兵力由西縣突破漢陽邊防,待擊潰董卓所部西縣守軍之後再直擊馬越。
到時候,漢陽各地手到擒來,豈不快哉?
朱圖山在漢陽與隴縣交界算是個标志性的大山,朱圖山以北則是大片的草原,西南的深林則一直蔓延到隴西郡,東北方向則是深林與草原共存,這也就意味着除了朱圖以北,其他地方都不易大部行軍,這是馬宋雙方都必須要面臨的問題,所以他屯兵與此,靜待武都大軍兵臨西縣。
宋建正招來幾個親信将領商議着待到武都軍勢過來如何以最快攻破冀縣,忽然有斥候回報,前往北面的回馬帳十三騎的屍首在茫茫草原上被發現。
距離朱圖山,四十裡。
聞聽此言宋建不禁暴怒,回馬帳是他的心皿所在,每一名騎兵都是聚集河首資财的精銳軍士,哪怕隻做騎卒來使用,五百回馬帳聚在一起足可當兩千人來用。
可現在十三騎就這麼死了,毫無線索可查?
其實宋建知道,根本不需要什麼線索,這一定是馬越的部下、甚至可能是馬越本人親至,伏兵于北面草原,欲圖劫營!
宋建當下傳令說道:“召集部衆,派出兩支千騎隊在草原上搜索漢軍的蹤迹,發現便立即殺光他們,不留活口!
二弟,你去營中再督兩千兵馬以待策應,防備北面有敵人偷襲。
向東面放出斥候,沿山腳向林中搜索,防備敵軍繞至背後。
”
一番戰令之下,河首騎兵飛速地動員起來,羌人漢子們扛着長矛跨上駿馬奔出營地,向着北面草原展開搜索,草原上哪裡藏得住什麼敵人,何況不是三五騎,而是敵軍大部。
幾乎就在兩支千人隊出發後的一個時辰便有羌人騎卒回報,在北面二十裡外發現敵人的蹤迹,跟着腳印他們的斥候找到了一處簡陋的營地,敵人嚴加防守他們不敢接近,詢問大王當如何處理。
探報得知敵軍隻是小股部隊,寥寥數百人。
宋建沒有絲毫猶豫地命令他們向敵軍營地發起進攻,陰差陽錯之間,宋建下令撤回東面的斥候。
在朱圖山北侵擾宋建的是閻行率領的五百騎兵,不過如今隻剩下四百九十三騎,在閻行看來,那些河首回馬帳的騎兵是真正的勇士。
己方四名斥候對上他們隻逃回去一個報信,三騎盡數折在草原上,後來派出百騎追殺最終仍舊折損四騎,那些人悍不畏死的洶湧戰意令他的部下感到恐懼,但閻行知道,這就像董卓的飛熊軍一樣,沒有那麼多的數量。
閻行這麼知道數量不多?
要是這種戰士宋建不多說有上三千名,兩軍對陣的時候早就橫掃戎丘了,還用折損過半?
不過閻行也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他刻意地讓軍士留下馬蹄印将敵軍引到前些日子的營地裡,其中已經布滿了陷馬坑、攔馬刺。
留下五十騎在外刺探,四百騎隐藏在起起伏伏的草地之間,等待着追殺他們的敵軍。
他要在這個營地打上一場翻身仗,進一步削弱敵軍的優勢。
閻行是有恃無恐的,他認為宋建這一次不會派太多敵軍前來,畢竟隻是小股散騎,不至于大動幹戈。
可他錯了。
當成群結隊的羌人策馬揚刀呼和着奔向他的營地時,閻行知道自己錯的徹底,那不是他想象中的二三百騎,那是整整一個千人隊。
在洛陽時他看過太多軍陣,這種散開的騎兵隊列他一眼掃過去就知道有多少敵人!
男人有許多奇怪的行為與道理。
若是幾年前的閻彥明,便是單騎入陣沖向這千騎敵軍他都不會有絲毫畏懼,了不起一條性命,老子不要了便是!
可現在他不能,責任心使他像是失去了曾經的勇敢一般,自從有了軍職他的肩頭就總是沉重非常,就像主公馬越常常教誨他的那樣,他是将了,不是大頭兵。
身後四百多個兄弟的性命都挂在自己肩膀上,他哪裡還敢任性而為?
看着被自己留在營地手足無措的騎兵們,閻行滿心怒火卻不敢命令屬下進攻,當敵人沖至近前時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部下根本來不及架矛阻擋就被三四柄長矛戳在身上,當下一命嗚呼。
更多的士卒聰明一些,眼看着敵軍勢大便撤入營中,但這也隻是短暫地庇護卻無法在敵軍手中救出他們的性命。
部下被屠戮,自己卻隻能鎖在小山崗下眼睜睜看着,這種感覺令閻行渾身顫抖,他在心裡怒吼着,寄望于敵軍一下子沖進營地,快點沖進營地,不要再屠戮我的兄弟、我的袍澤了!
但這都無濟于事,數息之間被他留在營地中的部下幾乎死傷殆盡,戰場上隻有無盡的哀嚎聲震動着他的心。
他轉身四望,他身旁埋伏的部下看向他的眼神似有疑慮,好像在責怪他為什麼選擇那些兄弟去赴死,自己卻站在這裡不發一言。
這裡不是中原,涼地漢子的心思被感情左右,他們才不顧敵軍有多少,明明隻要你一句話我們就都和他們拼了,可是我們的首領,你在猶豫什麼?
“跟某上馬,不要掉隊!
”閻行小聲地吩咐左右,口令一個個傳達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抓着缰繩,閻行眯起眼睛盯着那些在空蕩蕩的營地中耀武揚威的敵人近乎瘋狂地嘶吼道:“跟某沖,宰了他們!
”
閻行一拍馬臀駿馬先奔跑了起來,跟着駿馬奔馳數步,雙臂使力輕壓馬背,身子已然騰空上馬,呼嘯聲中四百餘個滿心怒火的漢陽勇士在怒吼中向着滿面錯愕的敵軍沖鋒而上,閻行到拽着鐵矛尾端在與敵騎撞擊在一起的同時猛然揮動起來,三十五斤的混鐵矛夾裹着巨力讓面前的敵軍碰到就死,挨到就傷。
這一匹丹山軍馬載着漢家校尉奔過的土地掀起一番腥風皿雨,從營東沖殺到營西,越過重重的辎車與陷馬坑,敵軍不是變成落在身後的殘肢斷臂就是落馬被踏成肉泥。
其身後漢騎亦是各個奮勇,氣勢如虹竟将近千敵騎殺散。
正當閻行大顯神威的時候,重重敵軍已經圍了上來,這不過三百有餘的并未阻住怒火中燒的閻彥明繼續沖鋒的陣勢。
但在草原的另一頭,地平線上他看到更多騎兵正擎着刀劍浩浩蕩蕩奔馳而來,其上的宋字大旗足矣令閻行披靡。
打個呼哨,閻行躍馬在戰場上奔馳着号令部署向北撤退,之後返身沖入陣前挑翻敵軍數騎。
“所有人快撤,我閻彥明來斷後!
”猛地将敵軍殺出一道缺口,閻行橫矛立馬大喝道:“敢死者上前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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