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一時靜寂,謝珺仰頭看着道袍覆身的陶氏,目中盡是疏離。
陶從時似乎不忍妹妹落入這般尴尬的局面,想要開口說些什麼,高陽郡主卻緩步上前,以眼神攔住了他。
後面陶媛和陶溫受了高陽郡主的指點,已悄悄躲避了出去。
前一刻的歡樂在此時冷凝,陶氏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好半晌,她才歎了口氣,“珺兒,是我對不住你們。
”垂首望着腳尖,她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站在那裡了,聲音顫抖着,像是強自壓抑洶湧的情緒,“今天貿然過來,隻是想看看你們。
看看而已。
”
目光一錯,落在了謝璇和謝澹的身上。
謝璇咬着嘴唇,不發一語。
心裡諸般情感糾葛複雜,她一會兒瞧瞧謝珺,一會兒瞧瞧陶氏,到底沒摻入其中——當年的事情各有對錯,陶氏離開謝府的選擇固然無可厚非,然而謝珺曾那樣愛着母親、依賴母親,有一天卻忽然被決絕抛棄,她心中的怨恨,怕不是旁人能理解、勸說和開解的。
——假若韓玠曾那樣決絕,眼睜睜的看着她哭泣哀求,卻還是決絕的徹底抛棄她,她恐怕也會由愛生恨,再無轉圜的餘地。
前世的那場凄風冷雨猶在眼前,濃烈的愛與深切的恨不過一線之隔,那些複雜的感情,根本不是理性所能梳理得清的。
悄悄歎了口氣,謝璇握住弟弟的手掌,慢慢挪到了高陽郡主身邊。
人在愛欲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如同沒有人能開解她和韓玠之間的愛與怨,謝珺和陶氏之間的事,她也不能随意插手。
所有的因果,也隻能是自己去承擔。
身後的陶從時也長長歎了口氣,朝謝珺道:“珺兒,今日是我請了玉虛散人前來,同你舅母說話解悶。
後廳裡已單獨安排了小宴,咱們還在這裡下棋,請她到後廳可以吧?
”
“舅舅……”謝珺擡頭看了陶從時一眼,初見陶氏的激烈情緒過去,此時也曉得該注意分寸了,便咬唇道:“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是帶着澹兒和璇璇先回去吧。
”
“珺兒,”高陽郡主畢竟也心疼她幼時的經曆,上前将她攬在懷裡,“你舅舅也是為你們好,走吧,暖閣裡有新出的糕點,咱們去嘗嘗。
”便将姐弟幾個帶入暖閣,交代陶媛和陶溫一起陪着。
等高陽郡主出去陪伴陶氏,謝珺便坐在那糕點跟前,郁郁不樂。
謝璇也覺得陶從時今日的安排過于突兀,叫衆人都有些尴尬,然而愛恨凝絕,總得有捅破這一層紙的時候。
或早或晚,這一天終會到來。
不過剛才那樣的冷滞裡,她忽然想明白了些事情,貼在謝珺身邊坐下,低聲道:“姐姐,你還是恨她?
”
“當然恨她。
”謝珺平常都是進退有度的國公府長女,唯有涉及陶氏的時候,才會執拗頑固得像個孩子,做事被情緒所左右。
謝璇便靠在她身上,“若換了我是你,也會一樣恨。
不過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何會這麼做?
當年她的舉止固然有疏漏,卻也無可厚非,換了是你,若将來的姐夫做出爹爹那樣的事情來,你能忍受嗎?
”
小姑娘眨着眼睛,微有忐忑。
謝珺便冷笑道:“若換了是我,也隻會去折磨外面的女人,而不是去自己的折磨孩子!
”
“那是因為姐姐有老太爺親自教導,很能幹啊。
”謝璇隻能賠笑,“不過她當年顯然沒有姐姐這樣聰明,隻想着離開那些叫人厭惡的人和事,才會考慮不周。
其實歸根結底,若不是羅氏出現,若不是爹爹處事不妥,又怎會到今日這樣的境地?
”
見謝珺微有動容,謝璇一鼓作氣,“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父母對兒女如此,咱們對父母何嘗不是如此?
因為對她有依賴、有期待,才會因為她的行為而生出怨恨。
也許當年她離開紅菱閣的時候,也是像姐姐恨她一樣,恨着父親呢?
她畢竟是被父親背叛,那是比抛棄更讓人痛心的啊”。
謝珺的指尖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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