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法理前就擠滿了人,人人都等着劉、秦兩家的下場,這兩家在當地根深蒂固,人人都知道他們家不幹淨,可人人都不敢出首上告。
這兩家還是先惠王的親信,普通百姓和他們起了過節,也隻能自認倒黴。
如今新王新氣象,大家都在觀望着純郡王會如何處置這兩家呢,聽說要公開審理,别說普通百信,就是文官武将也派的心腹奴仆喬裝打扮,等在一邊。
巳時一到,鼓聲隆隆,伴随着衙役的唱喏聲,純郡王一身正裝坐在上首。
周煄一拍驚堂木,喝道:“肅靜,帶原告、被告。
”
不一會兒原告的劉老兒和被告的劉秦兩家家主就被帶了上來。
周煄這種沒經過審理就先定罪,還搶險一步把人家給抄了的,完全是司法濫用,可旁人聽周煄帶的不是“人犯”而是“被告”隻覺得周煄公正明理,事事講證據。
當然小聲在人群裡解說的“書生”功不可沒。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
“小人劉老兒,原是東郊農戶,五年前劉郡守家中要擴充草場就把小老兒的地給占了去,給了小老兒五兩銀子。
王爺明鑒,那地足足有十畝,小老兒耕作了幾十年肥力最好,十裡八鄉誰不知道的。
就這麼被他們賤價買了去,小老兒一家上門說理,不想被打了回來。
我那獨子給打成重傷,當晚就不行了,兒媳婦動了胎氣,留下一個孫兒,也去了。
劉郡守一家害得我家破人亡,還請王爺為民做主。
”
“你怎麼知道是劉郡守家要擴充草場,别是人雲亦雲吧,劉郡守何等人物,總不可能親自去和你談買賣吧?
”周煄問道。
“肯定是他家,現在小老兒的地現在還在他們家的草場内。
當初來買地的時候小老兒一家抵死不從,又有族中兄弟幫襯,劉郡守府上管家不敢擅自做主,怕出了人命,還是劉郡守家的小兒子帶人來打砸一頓,綁着小老兒按的手印。
後來上門理論,也是劉郡守家的小兒子在門口奚落我們一家,口口聲聲稱這是劉郡守首肯的,我們若是阻攔,不得好死,然後叫人把我兒打成重傷,不治而亡。
”劉老兒說起這些,嗚咽難言。
“你也說了事情是五年前發生的,你怎麼現在才來告發?
”周煄再問。
“先前劉郡守有反王庇護,小老兒已經把兒子兒媳搭進去了,如何敢以卵擊石,若隻有我一個人死了也幹脆,可我還有個小孫孫,才五歲,我去了他可怎麼活?
小老兒留着這條賤命,一直等着機會。
後來反王叛逃去了西蠻,又打起仗來,都沒機會上告。
等到王爺就藩,小老兒才找到機會攔轎伸冤。
”
“說的合情合理,那你可有證據?
人證物證都行。
”周煄問道。
“人證有,當初按着小老兒畫押的人都記得清楚,是劉郡守家的小公子、二管事、小厮旺福、旺财、旺喜和随從劉木、劉林、劉叁。
物證就是小老兒畫押的地契,當時他們拉着小老兒的手,硬生生按在上面的,根本不是小老兒自願的。
還有,還有他們在打砸的時候遺落了一枚玉佩,小老兒請算命先生看過,上面有一個劉字,這是劉家子孫特有的玉佩,劉家出告示找過玉佩,不會錯。
這些年小老兒再窮再苦也不敢把玉佩當了換錢,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沉冤得雪啊!
”
“把物證呈上來,讓刑名師爺看看。
”周煄示意衙役接過去。
師爺檢查證物的空擋,圍觀的人紛紛議論起劉老兒的案件來。
“老人家說的頭頭是道,應該是真的了。
”一個書生搖頭晃腦道。
“應該是?
大人們都像你這樣想當然斷案,那得多少冤案。
大家怎麼不想想,一個目不識丁的老農怎麼能把事情講得如此清楚,後面沒有人,誰信?
”一個身着短打的大漢懷疑道。
“就你能耐,看誰都是壞人,看什麼都有幕後交易。
五年的時間,翻來覆去得想,不知在心裡演練過多少遍了,怎麼會不熟悉。
那可是他兒子兒媳的性命,怎麼可能不清楚。
”那個書生反駁道。
“唉,劉老兒啊,我知道,就住在我弟妹娘家那村,十裡八鄉都清楚的,誰讓他得罪了劉家呢?
隻能忍了,隻是不知王爺會不會偏袒劉郡守,都說官官相護……”
“嗨,胡說什麼呢,這要袒護,怎麼會讓這麼多百姓圍觀。
”
圍觀衆人人雲亦雲,聽說有人知道“内情”紛紛催促他多說一些。
“說什麼呢!
人證物證都在,等着王爺審案就是。
劉老兒的事情有不是隻有一例,他們劉家的巨富,不就是吸咱們百姓的皿嗎?
要我說,咱們這兒站着的指不定就有吃他過們家虧的。
”那人搖頭歎息道:“隻看這次的案子怎麼判吧。
”
言下之意是若純郡王能秉公辦理,自然還有更多人來伸冤,若是官官相護,那大家就自認倒黴算了。
一會兒,刑名師爺看過,拱手道:“的确是劉家身份玉佩。
”
“那去傳劉老爺子提到的幾人,給劉郡守取下口塞。
”周煄對衙役吩咐道,然後問道:“劉成,方才劉老爺子狀告你的罪名,你有何要辯解的。
”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劉家累世官宦,難道還缺了那十兩八兩銀子,分明是這老兒蓄意誣告。
”劉成知道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若真是下馬威,不會把他們都抓緊牢裡,不會公開審理,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胡亂攀咬道:“是你,是你指使的,是你指使人來誣告的!
“
“劉成!
你這是狗急跳牆,随意攀咬了。
按照你的邏輯,本王難道和你有仇,還是本王缺你那十兩八兩銀子,誣告你做什麼?
若不是劉老爺子冒着性命危險攔轎,本王知道他是誰。
你也不要負隅頑抗,坦白從寬。
接到劉老爺子的訴狀,本王就派人去查了,樁樁件件清清楚楚,你是自己交待,還是讓本王念給你聽,你也是做官的人,到時候就别怪本王不給你臉面了。
”
人人都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法律也明文規定同罪不同罰,做官的人是有減免罪責條款的。
“我沒罪,我沒罪!
”
“你有沒有罪,自然是證據說話,其他先押後,先審結了你侵占劉老爺子一家良田的案子再說。
”周煄一拍驚堂木,證人已經從牢裡提出來了,那幾個小厮随從吓得瑟瑟發抖,不等周煄問話,噗通一聲跪地,就把事情抖落幹淨。
“人證物證俱在,劉成你還不認罪!
”周煄呵斥道。
劉成隻反複喊冤,也說不出什麼成套的話來。
劉成心想現在在純郡王的封地上,他是老大,自然他說什麼是什麼,看他的架勢肯定是要判他們一家死刑的,可死刑必須刑部核準,這時候反抗還要受皮肉之苦,不然暫且忍下,到了中樞再想辦法翻案。
“劉成侵占地産一案算是審清楚了,本王宣布責令劉成退還地産,并賠償白銀三百兩。
諸位若有和劉成、秦泰安有關的案件盡管上告。
他們勾結西蠻的叛國罪行要審,魚肉百姓的案件也要審理。
從劉、秦兩家中抄沒的家産,除了反還給受害的當事人或後人外,剩下的銀錢都會用于這兩郡的城鎮修建,彌補西蠻大軍帶來的毀壞。
到時候,在這法理堂之外的圍牆上,會貼出賬單,請諸位監督,請諸位放心。
”
“王爺清廉!
”
“王爺真是青天大老爺!
”
“王爺千歲!
”
“在這裡,本王還有一事告知:劉老爺子攔轎告狀,險些命喪馬蹄之下,民告官太難了,本王有不忍每逢冤情,都要把幸拿命去賭。
因此,在這法理堂之外設一鼓,有冤情者可擊鼓鳴冤。
這鼓和衙門口的鼓還不一樣,就是民告官也不用先挨殺威棒,不交一錢銀子,隻要情況屬實,本王必定秉公辦理。
當然,若是有人無事生非、挑釁官府,查出來也定不輕饒。
”
周煄一揮手,四個壯漢擡着一面大鼓豎在法理堂之外:“這是陛下禦賜本王儀仗所用,有聖上龍威庇佑,今日立在這法理堂之外,隻盼着百姓明理、官員依法,與本王一起共創清明。
”
“好!
好!
”那些書生帶頭歡呼起來,圍觀的群衆也跟着歡呼。
周煄志得意滿的轉回後衙,問旁觀的莫愁道:“怎麼樣?
”
“一家之言、人證物證都沒有查驗清楚,用權威代替法律,邏輯不通,原告明顯是被人教唆過的……也就是你審了,若是我手下哪個敢這麼審案,官帽子是到頭了。
”
“行了,行了,明知道劉老兒是我派人找來的,台詞确實是我編的,可事情是真的啊,現在這種司法環境,我也隻能這樣做了,你别雞蛋裡挑骨頭了。
”周煄笑罵道。
“你這盤炒雞蛋還真硬啊,全是骨頭啊!
”莫愁對周煄的審案手段嗤之以鼻:“全是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