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煄把自己摔到椅子上,虛脫般長歎一聲道:“現在知道了。
”
“百善孝為先,父皇希望借機讓你們父子和好,你知道嗎?
”
“知道,知道。
但沾了我的光,升上了親王爵,陛下确定這是緩和關系?
我父王别的沒有,骨氣倒有二兩,别弄巧成拙了。
”周煄道。
“這就不用你擔憂了,做了兄弟中第一個親王,高興還來不及,管他怎麼來的。
”太子笑道。
說到這個,就必須說陛下對太子來說是絕世慈父,對其他皇子來說就是後爹化身了。
入朝辦差得力的皇子都隻封了郡王爵,就算是大皇子也沒有任何優待,其他皇子就頂着“皇子”的名頭而已,半個正式封号沒有。
“也許他沒我認為的那樣驕傲。
”周煄歎息,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不會是恭郡王先低頭,他甚至做好了在關鍵時刻耍賴的覺悟,沒想到恭郡王這麼放得下身段,這兩年他的确有心和自己和好。
開始的時候周煄還以為這是故作姿态,可這姿态做了兩三年,和真的又有什麼區别呢?
“驕傲?
”太子咂摸着這個奢侈的詞語,道:“遍數皇族,隻有你配的上這個詞了。
”驕傲?
這不是皇家人該有的品質,貴如太子,當初在不能有後嗣的消息爆出來的時候,他也幾乎行差踏錯,最後搖尾乞憐才換回了父皇的“憐惜”,其他皇子更不必說。
尊如皇帝,在朝政上,有時也不得不忍一忍倚老賣老的老臣和邀名的禦史,示弱是常有的事情。
驕傲對皇族來說是奢侈品,更是禁忌品。
“我看大堂兄就挺驕傲的,整天高頭大馬,鼻孔朝天。
”周煄玩笑道。
“他驕傲的是皇長孫的身份,刨去身份,他又有什麼呢?
”太子嗤笑道。
“好了,好了,提他掃興,不提了,不提了。
三日後侄兒在新府中設宴,二伯可要給我個面子啊。
”
“我是定要去的,你也想好你父王若是去了怎樣安排。
”太子語重心長道:“你雖在朝堂上曆練了三年,到底年紀還小,這朝政有時候就要臉皮厚,說兩句好話哄哄你父王又沒什麼,你見天把你二嬸哄得喜笑顔開了,拿出一半功力就行了,别鬧得太難看了……父皇看着呢。
”
最重要的是陛下看着呢!
他和大皇子當初不對付,再大的不對付在父皇面前還是兄友弟恭的。
周煄想了想,笑道:“二伯,我心裡有數呢,你别擔心。
”
“怎麼不擔心,不想個辦法挽回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日後做事可沒有這麼順利了。
”太子歎息道,聖寵的重要性,周煄明不明白?
有皇帝的寵愛,這個人就算是一團狗屎也是氣質獨特的狗屎。
德安的成功的确是周煄運籌帷幄的緣故,可皇帝的恩寵必不可少,幾乎可以說這是舉國關注堆出來的成功。
因為陛下重視,怕掃了陛下的面子,很多積年老臣願意幫着查漏補缺,不會拆台,才有今日。
永遠不要忘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知道了,知道了,二伯,你怎麼比二嬸還啰嗦啊。
吓得我都不敢多呆了,先走了啊~”周煄嬉笑着告辭。
太子看他敷衍的樣子長歎一聲,這傻孩子到底明不明白皇權赫赫之威。
第二天周煄準備回自己的新府邸去看看,正去向皇帝請辭呢,沒想到遇到個驚喜。
“舅舅?
!
”周煄禮都沒行完就驚叫出聲,“你怎麼回來啦?
什麼時候?
皇爺爺,舅舅回來這種大喜事兒您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兒啊!
”
“你倒會倒打一耙,朕也剛見着始明,别想和朕搶啊。
”皇帝笑罵道。
“誰敢和您搶人,那我先排隊啊,等皇爺爺叙舊過了,得把舅舅借我才行。
”
“我倒是個物件,随你借着玩兒呢,當隻有你有舅舅呢。
”徐子旭出門幾年,幽默感半點兒沒減少,笑道:“還請舅舅給外甥做主呢!
”
“你們甥舅的官司朕可不管。
”皇帝笑道:“好啊,好啊,總算回來了,不枉朕替你擔憂,回來了先回家一趟,皇妹和驸馬操心成什麼樣兒了,趕緊回去寬寬他們的心。
”
“是,要回去的。
”徐子旭在茫茫大海上飄蕩了幾年,心情舒暢,對往日種種也看開放下了不少,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舅舅什麼時候回去,我開府了,皇爺爺封我做了國公,還賜了宅子,舅舅賞臉來喝一杯喬遷酒吧。
”周煄興緻勃勃的邀請道,如果能斷了徐子旭和恭郡王之間的情義,那真是他這些年,不,一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了。
“你開府了?
怎麼回事兒?
”徐子旭驚歎道。
瞧這話假的,京城的頭條消息就是這個,雖說聖旨今日才發,但不出五日,全國都會知道;身處其中的徐子旭會不知道,随便在京城的大街上拉一個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我長大了啊!
叔伯們長大成人、成親生子皇爺爺就給他們開府,我也是啊,雖沒成親,可已經開始辦差了,皇爺爺見我差事做的好,賞我的。
”周煄煞有其事的把皇孫開府說成了定例。
“幾年沒回京,倒成鄉巴佬了。
”徐子旭諷刺一句。
“嘿嘿嘿……”周煄裝傻。
“行了,行了,你們先下去叙舊吧,瞧你們聊得熱火朝天的。
”皇帝已經聽了徐子旭的路途見聞和周邊國家的我朝的認識,剩下的還是要等他看過詳情奏折之後再說,幹脆趕起這兩人來了。
周煄慣是無法無天的,兩步蹿到皇帝身邊,笑道:“皇爺爺吃醋啦,放心,孫兒最喜歡您啦。
”側身吧唧一口親在皇帝的臉頰上,哈哈哈得跑遠。
“個小兔崽子,沒半點莊重!
魏忠,不許那小混蛋再來了!
”皇帝氣急敗壞的拿帕子擦臉,惡狠狠道。
私下裡親密些也就算了,這可是大白天這麼多人呢,莊重呢!
體統呢!
陛下氣得心裡直呼規矩二字,可了解陛下如魏忠,怎麼聽不出來這色厲内荏的口氣,笑着應是,并不打算實行。
徐子旭也趁機告退,走到拐角處,周煄隐在花木後等着他呢。
“舅舅,外甥陪您走一程。
”周煄伸手做請的姿勢。
一路靜默。
周煄打開話題道:“舅舅和我講講出海的事情吧,也讓外甥長長見識。
”這個話題聊幾天都不成問題。
“沒什麼好說的,地方大些,水多些,人長得奇怪些。
”
嗯,精辟的總結。
周煄再接再厲問道:“看來舅舅感觸頗多。
”
“是啊,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徐子旭長歎。
然後?
就沒啦?
周煄等着他說話,不管抛出什麼話題,他總能跟上的,結果……看來,今天徐子旭并沒有聊天的打算。
周煄不在做無用功,兩人一路沉默的出了宮門,周煄拱手和徐子旭告辭,他的新府邸和徐府不在同一個方向。
“我要去恭郡王府,你去嗎?
”徐子旭突然叫住周煄道。
恭郡王府?
周煄詫異挑眉,他大概保持着一個月去一次的頻率,當他在京城的時候。
現在跑去恭郡王心上紮針,怎麼想也不是個好主意。
可看徐子旭這副模樣,周煄深怕他“頓悟”感情的純粹美麗,再一頭紮進去,那可真是藥丸。
“求之不得,有舅舅在,我又躲過了一頓闆子。
”周煄嬉皮笑臉道。
“你倒沒變,不知你父王變了沒有。
”徐子旭笑道。
這話聽着不對啊,周煄提心吊膽的跟着徐子旭去恭王府,一路上百爪撓心,又怕随意試探惹毛了徐子旭,急得不行。
進府,先見過恭郡王,有徐子旭在,恭郡王眼裡基本就看不見周煄這個兒子了。
周煄麻溜滾開,把空間留給這對久别重逢的。
又到葳蕤院給王妃請安,這幾年,恭王府的格局基本沒變,也許是恭郡王良心發現,徐子旭走了,他也守身如玉,王府中這些年隻有王妃添了一個兒子周焰,兩周歲多,周煄來的時候,他正依偎在王妃身邊撒嬌。
“給王妃請安。
”
“煄哥兒來了,坐吧。
剛巧正在說你呢,聽說你三日後要宴請,若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隻管說,别客氣。
”小徐氏這幾年也曆練出來了,她聰慧過人又肯專研,怎麼會看不出來周煄更不想和恭郡王為伍。
瞧,現在才十幾歲就自己掙出了國公的爵位,日後又豈能瞧得上這恭郡王爵。
“多謝王妃,到時候招待女眷免不得要麻煩您,我也請了二嬸幫襯。
”
“好,好,二嫂主持中饋是再好不過的,我也趁機過去偷師一二。
”小徐氏完全不覺得在自己“兒子”的宴會上,自己屈居太子妃之下有什麼委屈的,這點上,小徐氏和恭郡王有本質的區别。
“我帶了些民間野趣玩意兒給煖弟和焰弟,請王妃不要嫌棄。
”周煄示意跟着的人擡了兩個小箱子進來。
周煖不在王妃身邊,但也一起擡上來了。
“多謝你想着他們了,你素來最友愛兄弟。
唉,得空去瞧瞧你二哥吧,他有些不好。
”能讓小徐氏口吐“不好”二字,看來太醫已經下了定論了。
周煄面上不動聲色,笑道:“多謝王妃慈愛,太醫伺候着,天才地寶的好藥材進補着,二哥定然沒事兒。
”
陪王妃閑聊幾句,給在身邊的周焰講解幾個玩具的玩兒法,很快才兩歲的小家夥兒就困了,周煄死去告退。
連自己的清泉院都沒回,直接殺到了海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