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夫人來了……”
在陳安陷入沉思之際,小丫鬟琴兒突然輕聲對他說了一句。
陳安連忙起身,轉頭一看,隻見一位身穿華美裙裾的貴婦人緩緩走來,貴婦人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年紀輕輕的丫鬟,一個滿臉微笑,性格活潑。
一個沉穩内斂,溫柔如水。
陳安知道那位貴婦人便是自己的母親裴氏裴若蘭,而身後兩位便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連春與惜蓉。
陳安迎了上去,行了一個禮,笑着道:“母親怎麼來了?
”
裴氏滿臉慈愛地望着陳安,說道:“來看看你……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
陳安微笑着走近一些,說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動的,不信,你問問琴兒。
”
裴氏聽了,瞥了一眼琴兒。
琴兒上前蹲身行禮,默不作聲,夫人沒有開口相問,她也不便作答。
裴氏握着陳安的手,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半晌之後,輕笑說道:“氣色果然好多了,看來那薛大夫的醫術果然非同凡響。
”
陳安嘴上稱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哪是那薛大夫非同凡響啊,若他真的醫術精湛,豈會救不活陳安,而讓自己來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替他活着。
裴氏拉着陳安走到石桌旁雙雙坐下,琴兒立在陳安身後,連春與惜蓉分立裴氏左右。
三個丫鬟皆屏聲靜氣。
主仆的關系,一眼便明。
陳安不禁暗歎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可是真多,有些古人的繁文缛節,他實在不太适應,譬如見到長輩同輩皆要行禮,全然沒有在後世的那般自在舒服,但又不得不這麼做,否則便是不遵禮法,會被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
還有這稱呼也是,在每個朝代好像都有所不同,在唐朝,對于女子的稱呼一般都是姓加排行加娘,男子則是類似加郎。
譬如母親裴氏未嫁給父親前,是裴家的二女兒,裴府的人皆喚她裴二娘,而父親也經常被喚作陳大郎,二叔則被喚作陳二郎,便連唐太宗李世民也被喚作李二郎……
郎君一般都是府裡下人稱呼自家少爺的,至于老爺,下人們則稱呼阿郎,小姐則是娘子,小娘子……
陳安第一次聽到這些稱呼時,覺得十分别扭,可是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除了這些禮節與稱呼外,陳安對于這唐朝還有衆多要吐槽的,就好比現在屁股下坐着的石凳吧,十分的低矮,坐着很不舒服,他也觀察過府内的家具,好像都是這類矮矮的。
更可悲的是,他發現唐朝竟然沒有椅子!
所以他很好奇,自己坐在哪?
問了身邊的丫鬟琴兒,才知道唐朝人一般都是跪坐或者盤坐在坐榻上,甚至是地上。
親眼目睹這些唐朝的生活細節後,陳安總想着找個機會,喊幾個工匠過來,将椅子的圖紙畫出來,讓他們去打造,否則這麼坐着真的是不舒服啊……
“你父親近日可曾來看過你?
”
“不曾。
”
陳安淡淡回道。
對于父親陳骁,他隻在自己醒來那一刻見過一面。
印象中那一次父親衣着華麗,面相嚴肅,頭上戴着唐朝男子常見的幞頭,下颌留着不長不短的胡子,一眼瞧去便知道是個不怒自威,英武不凡的人物。
那次相見,父親隻對他說了一句醒來便好,還吩咐下人不許他出府半步。
這句話的意思不是很明顯嘛。
關自己禁閉呗……
陳安對此很是不解。
他不知道父親為何對他如此冷漠、不留情面,還一副仇視他的模樣,當時隻覺得這對父子相處的并不融洽。
後來記憶融合後,才知道這小子平日竟在外面惹事,父親陳骁對他已經是失望透頂,所以才會有那番冰冷的言語。
陳安擡頭望着身旁坐着的母親裴氏,見她眸子裡滿是關懷望着自己,可見母親是很寵愛自己的。
這一番對比,陳安心裡還有所安慰。
爹不疼,有娘疼就行了呗。
裴氏聽到陳安的回答時,情緒上倒沒有太過起伏,她對此答案早就心有準備,見怪不怪了。
“兒啊,那日你父親的話别放在心上,他這人便是這個樣子,嘴硬心軟。
你昏迷那段時間,娘總見你父親眉頭緊蹙,連朝裡的事情,也無心打理了,可見他的心裡還是關心你的。
”
“母親說得孩兒都明白,孩兒心裡并沒有責怪父親,之前是孩兒不懂事,盡惹父親生氣了。
”
裴氏聽後,一個笑容在她的臉上展開,欣慰道:“看來我的安兒終于長大了。
”
她沒有想到往日纨绔無理的兒子,今日竟然變得如此通情達理。
裴氏不禁喜極而泣。
陳安見了,疑惑道:“母親怎麼哭了?
”
裴氏及時止住淚水,不過聲音還是有些哽咽,道:“娘沒哭,娘是高興的。
”
陳安對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禁望了裴氏一眼。
須臾間,又想起那個囚禁并害死這具身體原先主人的罪魁禍首窦天德。
陳安問道:“母親,那窦天德後來如何了?
”
裴氏突然冷面如霜,正色道:“安兒,這事你便不要管了,一切交給你父親處理吧。
”
陳安哦了一聲,也沒繼續問下去。
轉眼間,天色漸暗。
也沒說上幾句話,裴氏見時候不早了,想起陳安還有傷在身,不想影響他休息,便帶着連春與惜蓉離開了鳳栖苑,臨走時還不忘讓丫鬟琴兒等人好生照料。
離開了陳安所住的鳳栖苑。
裴氏與心腹連春、惜蓉三人往住處方向走去。
路上,一向膽大心細的連春突然開口,輕聲說道:“夫人,您不覺得,郎君這些日子與往常相比,判若兩人了嗎?
”
裴氏聽到連春的話,駐足原地,方才她便有所察覺,正如連春這個丫頭所言,今日的陳安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身上的鋒芒全然散去,倒像是一個彬彬有禮的謙謙公子。
想到這,裴氏饒有興緻地望着自己的另一個貼身丫鬟惜蓉,問道:“你也這麼覺得?
”
惜蓉身段婉約,模樣也算得上出類拔萃。
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正值花樣年華。
她外面穿着一件半袖對襟,腳下穿着一雙淡紅色絲履。
普通人家的丫鬟婢子是不會穿着絲履的,因為絲履是比較昂貴的,一般都是府中的夫人與小娘子才會穿。
下人婢子一般都是穿麻履或者草履。
惜蓉腳下這雙絲履還是裴氏賞賜的,可見她極得裴氏的喜愛。
相比較連春的活潑開朗,大大咧咧,惜蓉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性格。
她沉穩内斂,聰慧過人。
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對于裴氏方才的問題,惜蓉隻是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裴氏知曉惜蓉的脾性,也不在意。
她略一沉吟,忽而笑道:“若是我兒變了,你們說,這是好事,還是不是?
”
連春與惜蓉同時回道:“自然是好事……”
裴氏望着不遠處的枇杷樹,滿臉歡笑。
連春心裡似乎記挂着一件事,膽大的她往前走了一步,輕聲說道:“夫人,這次若不是阿郎及時趕到窦府,救出了郎君,郎君恐怕……”
淡然自若的裴氏,聽到丫鬟連春的話,臉色立馬變得冰寒起來,冷哼一聲道:“安兒這次險遭不測,都是那窦天德膽大包天,竟然派人抓了安兒,還把他關進鐵籠,讓他受盡屈辱。
此仇不報,我有何臉面做他的母親!
”
一直沒有出聲的惜蓉,開口說道:“夫人,那窦天德的父親窦忠國是掌管禁軍的羽林将軍,還是……太子殿下的人。
雖然窦天德已經被阿郎送進了刑部大牢,但有太子殿下在……陛下會下旨法辦他嗎?
”
惜蓉的一番話,便點明其中利害關系。
裴氏不以為然,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哼道:“有太子殿下護着又如何,真以為我陳家是好欺負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