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西市距離開遠門較近,而開遠門又是長安城絲綢之路的起點,所以西市包括西市周圍的坊裡住了不少胡商。
這些胡商來自不同的國家,他們也是類似安魯山一般,将帶來的西域特有的香料與藥物賣給了長安城裡的富商貴族,再從唐朝買些絲綢,珠寶,瓷器等帶回西域,所以西市中有很多胡商開設的店鋪,貨棧,酒肆等。
其中最吸引長安少年郎的便是這胡姬酒肆了。
之前陳安也隻是聽說而已,直到他真正坐在胡商安魯山開的胡姬酒肆中沒多久,便瞧見酒肆内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了。
見到此景,他不禁想起了李太白的一首詩,少年行,用來描述眼前此景最為恰當,便是‘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落花踏盡遊何處,笑人胡姬酒肆中。
’
随意瞧了幾眼,酒肆内有胡姬跳舞助興,有胡姬在陪侍賣酒,陳安左擁右抱,與那些來酒肆尋歡的并無差别,将視線收回後,他便與剛結識的胖胡商安魯山開懷暢飲了幾杯。
正喝得興緻盎然之時,女扮男裝的陳月瞧不過去,偷偷踩了陳安一腳。
陳安頓覺吃痛,龇牙咧嘴。
身旁兩個妩媚妖娆的胡姬發覺後,不禁調笑問道:“郎君怎麼了?
”
陳安也不回答,而是瞪了陳月一眼。
陳月似乎很不喜歡這裡,眸子裡有些煩悶之意,她雖然穿着男裝,但畢竟是一個女兒家,圍坐在一群男子當中,看着他們左擁右抱,旖旎風雅,風花雪月,實在覺得有些不堪入目。
她踢了陳安一腳,便是為了表示抗議,希望可以早些離開這。
對于小丫頭的抗議,陳安心知肚明,知道她一個女兒家,自然不會對男子的風月場所有什麼興緻。
今日出門遊玩,陳安本意便是四處瞧瞧繁花似錦的長安城有什麼稀罕熱鬧之處,既然将月兒帶了出來,總不能讓她獨自坐在一旁,瞧着也甚是掃興啊。
對面坐着的胖胡商安魯山是個聰明人,且很有眼力勁,不然他也不會将一個已經落魄的龜茲豪商家族給拯救了,讓自己與家人從新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安魯山見那個書生裝扮的小郎君一直瞪着陳安,心裡不禁遐想起,這位小郎君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皮囊也是上佳的,莫非是這位陳郎君極其寵幸的面首?
安魯山在長安城已經呆了許多年,對于世家公子哥喜愛豢養書童的這種特殊的癖好,也不見怪,望着陳安,露出一絲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
陳安正喝着美酒,突然發現除了從妹陳月一直盯着自己,便連胖胡商安魯山也在打量着自己,深邃的眸子中還透出一股揶揄的意味,不知是在想什麼,不過陳安肯定,那胖子想的不是什麼好事。
眼見着陳月小嘴撅得越來越高,陳安酒也喝得盡興了,便起身準備告辭了,否則他怕陳月一個不高興,刁蠻的脾氣爆發了,說不得敢把人家的酒肆都拆了,趁着她還沒有到達爆發的臨界點,陳安還不趕緊撤啊。
安魯山聽說之後,不說什麼郎君真掃興之類的話,也不繼續勸留他們,而是親自将他們送到了酒肆門口,然後再回去忙着招待客人。
陳安瞥了眼身旁的從妹陳月,他看得出來這丫頭還在生自己的氣,歎息一聲,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陳安如此這般對自己說道。
正想與陳月說幾句玩笑的話時,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之聲。
陳安擡頭一望,東面有兩個一身華服的貴氣公子正騎着高頭大馬,徐徐而來,這兩匹馬均是身材高大、脖頸纖細、四肢修長的突厥馬,一般隻有權貴人家才會買得起。
兩匹高大的突厥馬的馬頭上均套着一副“絡頭”,這絡頭其實就是用來牽引馬走的工具,瞧着絡頭的材料與制作,皆是價值不菲,陳安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他與月兒,方世刀三人出門時,也是騎着馬,但是他的馬的絡頭卻比不上那兩位貴氣公子,當時他還問了方世刀,這東西叫做啥,聽方世刀解釋後,才知道這絡頭還有個名字叫做“镳”,從裡面引出的繩子,讓家奴牽着,緩緩前行。
這不,那兩位貴氣公子的馬前各有一個家奴牽着絡頭。
其中一個騎坐在棗紅馬上的富家公子,正頤指氣使地罵了牽馬的家奴幾句,罵他牽得有些慢了,沒吃飯怎地。
鮮衣怒馬的年輕公子又望了望四周的長安百姓與尋常商人,嘲笑了幾聲,偶然路過的幾個姿色不錯的小娘子,那人也出口調戲了幾句,小娘子吓得手捧心口,踉跄而逃。
那棗紅馬上的年輕男子見小娘子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猖狂大笑,十分得意的模樣。
陳月見了,哼哼道:“陳徒子,那家夥瞧着比你還要讨厭……”
這句明顯不是誇人的話,陳安聽了也不生氣,而是搖搖頭,笑道:“月兒,這話你可就說錯了,要說跋扈,整個長安城誰比得了我!
”
陳月翻了個白眼。
說話間,兩位騎馬的富貴公子,突然停在了陳安面前不遠處,随後翻身下馬。
陳安自然也覺察到了。
方才他們跨坐馬上,也沒看清他們二人的樣貌與打扮,直到走近一些,陳安才注意到那位騎着棗紅馬的貴氣公子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穿着一身灰青色的圓領窄袖袍衫,頭上戴着幞頭,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另一人年紀稍大一些,穿着一身華貴的紫衫,腰裡還配着一把短劍。
陳安瞧着,應該是與玉佩一般的裝飾品。
那位手拿折扇的年輕公子,面帶微笑地往陳安走來。
臨近時,他停下了腳步,陰笑道:“哎喲,這不是陳侍郎府上的陳家大郎陳安嘛,怎麼,今日又來胡姬酒肆尋花問柳來了?
如此好事,怎麼沒叫上我蕭文道啊。
哈哈……”
聽他這話的意思,看來此人認識自己。
陳安在腦海裡搜尋着關于這人的信息,不一會兒便浮現在腦海中。
這人名叫蕭文道,是京兆尹蕭炅的兒子,與囚禁自己的窦天德是狐朋狗友,曾與陳安見過幾次,但不是很熟。
陳安心想,這蕭文道向來與自己沒什麼瓜葛,今日卻這般熱情地與自己打着招呼,說着陰陽怪氣的話,看來他是不懷好意,來者不善啊。
蕭文道身旁站着的佩劍男子,與之相比則沉穩一些,不過陳安對他卻沒有什麼印象。
陳安望着身旁的護衛方世刀,想起他常年跟着父親,興許他會知道一些,于是朝着方世刀偷偷使了一個眼色。
方世刀與陳安相處了也有幾日,也算對陳安有了一些了解。
見陳安一直在打量着佩劍男子,方世刀便上前,附耳說了幾句。
陳安聽後才知道,原來這位佩劍男子,便是唐昌公主的驸馬薛鏽。
唐昌公主是當今陛下的女兒,薛鏽能夠迎娶公主,本身便代表着這人背後有極大的勢力。
薛家也是高門士族,薛鏽的母親是唐睿宗的女兒鄎國公主,而他的妹妹前幾年,又嫁給了太子李瑛為太子妃,所以這位薛鏽來曆不凡,他既是當朝驸馬,又是陛下的外甥,又是當今太子妃的兄長,重重身份,皆是舉足輕重,可見這薛鏽是個很有權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