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嶽聽完高飛的問話,便呵呵笑道:“丞相機密,豈是我這等人能知道的,鄧某一介武夫,能榮幸受到丞相相邀,暫時充當其護衛,已經是榮幸之至,又怎麼敢打聽那麼多呢。
公子如果真想知道的話,不妨待衆人散去之後,親自問丞相便是。
”
高飛知道鄧嶽不願意吐露,也不再逼問。
不過,王導深夜會客,還有鄧嶽這種高手在一旁護衛,可見所謀之事絕對不是小事。
剛才他無意間闖進了大廳的後堂,雖然隻有一牆之隔,但也聽見了大廳裡面的人的說話,言語中似乎對大将軍王敦多有不滿,估計是在商量如何對付王敦的吧。
自古以來,丞相和大将軍一直作為皇帝的左膀右臂,一個管理國政,一個管理軍隊,二者井水不犯河水,都直接對皇帝負責。
但從白天王導和王敦的對話中不難聽出,身為大将軍的王敦,權利熏心,不僅擅自任免所轄境内的地方官員,還大肆培植勢力,更口吐狂言,有不臣之心,公然挑戰皇權。
王導身為丞相,任免官員本是他職責範圍内的事情,卻被王敦橫插一杠子,即便是他的堂弟,這種滋味也不好受啊。
不過,王導一直以大局為重,一方面寫信勸導王敦,一方面還要維持王敦和朝廷之間的關系,可是他的做法非但沒有換來王敦的感激,卻使得王敦認為王導較為懦弱,變得越發猖狂和目中無人了。
在此種情況之下,王導不得不改變自己以往的想法,設法補救,今夜所召集的密談之人,都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他們的目标隻有一個,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培植出一個新的勢力,能和王敦相抗衡的勢力。
而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就是當朝的丞相王導。
不過,這一切的計劃都滴水不漏,直到今天王敦突然到訪,向王導說出了皇帝司馬睿明天早朝的任命,王導這才知道,消息已經洩露了。
但是,洩露消息的人,隻是知道皇帝司馬睿和劉隗、刁協、戴淵等人最近接觸非常多,而不知道隐藏在背後的王導。
這樣一來,王導至少還有些勝算,事情也有回旋的餘地。
所以,今天夜晚,王導連夜派人将劉隗、刁協、戴淵,除此之外,在座的還有侍中陸晔,護軍将軍庾亮,中書令諸葛恢三人。
這三個人,都代表着三種勢力,陸晔代表着南方士族,庾亮代表着太子,諸葛恢則代表着北方士族,他們與王導一樣,都隐在幕後,而劉隗、刁協、戴淵三人,其實是這三方共同推出來的形象代表而已。
正因為事情的機密,所以才會有如此嚴密的防護措施,除了鄧嶽外,還有周撫、庾翼、紀綱三人各在一處護衛。
鄧嶽本是大将軍王敦所轄軍隊中的一員偏将,因為作戰勇猛,被王敦擢升為參軍,後又任命他為大将軍從事中郎。
雖然王敦于他有知遇之恩,但王敦的所作所為卻讓鄧嶽對他越來越失望。
前年過年的時候,王敦派遣鄧嶽從武昌到建康,給王導送年貨時,鄧嶽才第一次見到王導。
王導給他的印象是十分的随和,沒有一點架子,而且舉手投足間也透着一股子儒雅。
随後王導首先問起的不是王敦的情況,而是荊州、江州二地的民生,鄧嶽對于這個心挂百姓的丞相産生了極大的好感,便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境内的情況,獲得了王導的誇贊。
自那之後,每到逢年過節,王敦都會派遣鄧嶽去建康城裡,而第一站要拜會的人,就是王導。
久而久之,鄧嶽為王導的個人魅力所折服,從此就成為了王導安插在王敦身邊的一個眼線。
不過,此次鄧嶽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其實是王導喊過來的,因為鄧嶽武藝高強,所以也成為了王導為高飛備選武師之一。
周撫是梁州刺史周訪之子,乃将門之後,弓馬娴熟,刀槍無雙,武藝超群,就連其父都不是他的對手。
周撫之父周訪統兵禦将的能力十分卓越,加上所在任的梁州又在荊州上遊,而且周訪十分忠心于司馬氏,和豫州刺史祖逖是大将軍王敦最為忌憚的兩個人。
不過,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周訪因病去世,周撫和弟弟周光因為要守孝,所以不能再擔任任何軍職,王敦便趁機上奏朝廷,想讓自己的哥哥王含擔任梁州刺史。
朝廷自然不會同意這個請求,可是朝中能駕馭梁州刺史這個職位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有這樣的人,也是司馬睿的心腹,自然不舍得去讓其擔任地方官員。
于是,梁州刺史一職,至今空缺。
周撫也是受到了王導的邀請,是王導為高飛所備選的武師之一,正好今夜派上用場,負責守衛工作。
而庾翼是庾亮之弟,出身士族世家,自幼喜好舞刀弄劍,武藝頗為不俗,特随兄長一起前來護衛。
至于紀綱,乃是領軍将軍紀瞻的侄子,紀瞻與顧榮、賀循、闵鴻、薛兼四人并稱江南五俊,江南士族起初以顧榮馬首是瞻,顧榮死後,文武雙全的紀瞻便成為了江南士族的首要人物,而五俊的另外一個人賀循也于去年去世,目前五俊隻剩下紀瞻、闵鴻、薛兼三人,三人是江南士族的中流砥柱,但是紀瞻因為卻常年患病,而闵鴻、薛兼二人的才能卻不足以挑起整個江南士族的大梁,無奈之下,紀瞻隻能帶病繼續為江南士族謀劃。
今晚他收到了丞相王導的請帖,他很想自己親自去,但是由于身體條件不允許,所以就派遣陸晔代表自己參加,為了安全起見,他又派遣自己的侄子紀綱從旁護衛。
陸晔是陸遜的侄孫,選曹尚書陸瑁之孫,高平相陸英之子。
自從陸機、陸雲兄弟死後,陸遜一脈便絕後了,而吳郡陸氏也漸漸由陸遜之弟陸瑁一脈肩負起家族使命。
陸晔是陸氏中的佼佼者,加上他年紀隻比紀瞻小八歲,向來做事老成持重,紀瞻于是便想将整個江南士族托付給他。
所以,自從三年前,一旦江南士族有什麼重要活動,紀瞻就會派遣陸晔代替自己出面參加。
而江南士族中各個家族也逐漸領略到了這層意思,從而對陸晔也是恭敬非常,加上陸晔又是陸遜侄孫,陸機、陸雲之弟,所以很快便得到了江南士族中其他家族的認可,而陸晔也在江南士族中扮演着越來越重要的位置。
本來,這場密會的安保工作做的非常嚴密,鄧嶽、周撫、庾翼、紀綱四個人各守一方,但由于中途鄧嶽尿急需要去小解,正好此時高飛來到了大廳,鑽了時間的空子,否則的話,高飛斷然不可能進入大廳的。
這場密會一直進行了好幾個時辰,大家以丞相王導為主,共商對付王敦的大計,以及如何鏟除王敦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在經過一番激烈的讨論和與會之人各抒己見之後,在達成了一緻的意見後,這才散會。
密會散去的時候,已經是寅時,距離卯時上朝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大家都累了一夜,而且建康城中已經宵禁,再走動的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于是便全部留在了高府中休息。
衆人經過一夜的讨論,早已經餓的前兇貼後背,于是王導便讓人去叫醒小紅,讓小紅給衆人弄點飯食,在此期間,由王準安排諸位與會人員到客房先行休息,一旦飯好了就叫大家一起去用膳。
大廳裡,王導望着離去的衆人,自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前途漫漫,隻能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稍有差池,不僅無法完成他的計劃,很多人都會跟着遭殃。
王導若有所思的走出了大廳,往書房方向走去,剛走出大廳,便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丞相!
”
王導扭頭看了過去,是郭璞和幹寶二人,兩個人來到王導的身邊,畢恭畢敬的向着王導鞠了一躬,齊聲道:“如此機密之事,丞相居然邀請我等二人參與,感謝丞相對我等的信任!
”
本來,郭璞、幹寶二人并不在邀請之列,也不知道這件事,但是由于郭璞、幹寶二人住在了府中,而且這兩個人品行不錯,也是忠君愛國之人。
于是王導便邀請他們參加了這次的密會,這樣一來,一下子就讓郭璞、幹寶二人騎虎難下,不得不和王導站在同一陣線,也使得王導多了兩個幫手。
王導道:“二位大人一向忠君愛國,王導身為丞相,豈能不知。
從今以後,王導便與二人大人同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
郭璞、幹寶道:“我等能得丞相賞識,獲悉如此機密,實在是我等的榮幸。
從今以後,丞相但有吩咐,我等必當赴湯蹈火。
”
不知何時,高飛突然出現在了三人的面前,向着王導便拜道:“孩兒拜見父親!
”
王導驚詫的望着高飛,問道:“羽兒,你怎麼還沒睡?
”
高飛道:“父親憂國憂民,為國事操勞,父親都沒有睡,孩兒又怎麼能睡的下呢?
”
王導欣慰的說道:“羽兒,你小小年紀,就能如此體諒為父,實在是為父之幸啊。
有羽兒你這句話,父親就算是再怎麼累,此時也隻覺得身輕體健了。
”